【春風化雨】
有破有立的台灣比丘尼—恆清法師



臺灣佛教的變革與恆清法師的貢獻
 
自台灣戒嚴時期至解嚴之後,佛教界經歷了一場深刻的變革,擺脫了日本佛教的影響,漢傳佛教得以建立並成為台灣佛教的主體。在這一歷史進程中,恆清法師與我共同經歷,各自在不同領域為台灣佛教以及佛教比丘尼奮鬥,留下了不可磨滅的成果。恆清法師是一位傑出的佛教比丘尼,她的一生都在為佛教的發展和傳播而努力。她不僅在宗教領域有著深遠的影響,還積極參與佛教與社會的連結,為台灣佛教研究進步做出重要貢獻,成為台灣佛教界的一個重要標誌。
 
如今,恆清法師功德圓滿,離開人世,我失去了一位可以共同追憶往昔的道友與夥伴。每當回憶起與恆清法師一起度過的時光,我都感到無比的懷念和敬意。她的一生,是對佛教信仰的堅定追求,也是對社會責任的積極承擔。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 
 
恆清法師的破立精神
 
我給恆清法師(1943-2024年)一生的注腳是「一位有破有立的台灣比丘尼」。她不僅打破了一些舊有的傳統和觀念,還建立了新的實踐。她的離世,是台灣佛教界的一大損失,但她的精神遺產將永留心中。
 
恆清法師之「破」的展現
 
(一)突破佛教僧人大學任教局限
 
第一破,打破此前佛教僧人未曾進入台灣國立大專院校擔任正式教職的局面。
 
陳榮基教授(1938年-)曾在恆清法師的追思會(2024年10月27日)上說:「當年,他考上了台灣大學醫學系並進入臺大讀書時,他注意到,在學校周邊分佈著基督教、天主教等多種宗教組織機構,唯獨缺少佛教機構。」在那個時候,基督教和天主教在臺北中山堂演講,而學校也允許他們在大學進行這樣的演講。然而,佛教卻被認為迷信而不准許。所以,很多教授和社會賢達,比如我所知道的慧炬創辦人周宣德居士、周邦道居士、國大代表董正之以及智光老和尚等人,他們覺得這種情況不合理,若持續沿用封閉式、阻絕式的教育模式,怎能培育出對世界與環境具備敏銳感知力的社會青年呢?讓大專青年無法參與佛教相關活動,實在不應該。
 
因此,各方積極努力,爭取到宗教能夠在大專院校中組建社團。就像台大晨曦社、師大中道社、輔大大千社等社團紛紛創立。與此同時,隨著高等院校學佛氛圍的漸濃,還聽聞有一位名為釋恆清的佛教比丘尼進入台灣大學任教。這著實令人鼓舞,佛教比丘尼得以在台灣國立大學執教,這是史無前例的突破之舉,我們大家眼睛都為之一亮。恆清法師進入台灣大學執教,不只是現代台灣佛教發展的現象,也是台灣佛教比丘尼崛起的代表。
 
(二)打破專注紙質藏經的印製推廣
 
第二破,就是打破傳統專注紙質藏經的印製推廣。
 
恆清法師深刻洞察到科技在現代弘法中的巨大潛力,她號召佛教團體和個人積極籌集資金、招募人才。在1998年,她成立了「中華電子佛典協會」(CBETA),並啟動了《大正藏》的數位化工程。如今,站在21世紀的門檻上回顧這一舉措,我們不得不對恆清法師的遠見卓識表示欽佩。當年,她來到香光寺找我,我立刻回應並給予支持。這一趨勢不容忽視。從佛教傳入後的藏經翻譯、印刷到數位化,佛教始終走在時代的前沿,帶動整個時代文明的進步。在古籍數位化的過程中,佛典文獻的數位化已經從藏經、寺志,到經論注釋、翻譯和對照研究,始終處於時代的最先端。
 
(三)衝破佛教教育與社會教育的隔閡
 
第三破,是打破了佛教教育與一般社會教育的隔閡與偏見。
 
自清末以來,太虛大師致力於將現代學制引入佛教僧伽教育中,他不僅提倡佛教教育的現代化,還積極實踐,創辦了多所佛學院,旨在培養具有現代知識和佛教素養的僧才。太虛大師的教育思想強調系統辦學,主張長期辦學,學制有計畫,教材有系統,語種有多樣。恆清法師同樣關注佛教教育的發展,並在實踐中做出了顯著貢獻。恆清法師在台灣大學哲學系任教,成為國內第一位任教於國立大學的比丘尼,她開設如來藏思想、隋唐佛教等課程,致力於佛教人才的培育。此外,恆清法師還推動了佛法的傳播。她在臺大成立的佛學研究中心,使佛法研究正式走進大學門檻,這是佛教在台灣推廣的一大步。
 
恆清法師還發起了全國研究生「佛學論文聯合發表會」,為學生提供發表學術成果的平臺。這促進了學術交流,也提升了佛教學術研究的水準。她倡議並促成了「私立學校法」將「宗教研修學院」納入正規教育體系的立法修正,這一舉措,進一步推動了佛教教育的正規化和制度化。
 
恆清法師之「立」的作為
 
以上是恆清法師衝破藩籬的貢獻,但這些「破」,都是為了建立。
 
(一)搭建佛教發展多元平臺,助佛法融入社會
 
恆清法師建立許多平臺,作為佛教發展橋樑,助佛法融入社會。
 
我真正感受到,恆清法師是以佛教為念,像CBETA電子佛典的建置,她表示自己不熟悉電腦操作,但由於這樣的工具跟技術是佛教需要,她就積極引入。成立臺大佛學研究中心,在國立大學成立一個佛教資料匯總的資料庫,讓各界都可以使用。為什麼做這些事?她說:「這是佛教公共的事,我做了,讓大家方便,這是對佛教的護持。」
 
有人說,學者本分是研究,恆清法師不做研究,一直做這些組織性、機械性、事務性的工作,是有虧待身為學者的本分。是研究重要還是修行弘法重要?我認為,兩者都至關重要。
 
(二)構建佛教傳播新途徑
 
恆清法師是衝破藩籬的,是強而有力的「破」,這些「破」,是為了建立一個又一個的橋樑。就像英譯大藏經一樣,語言就是橋樑,讓西方人可以理解佛法。文獻數位化,借由電腦、網路的方式,傳播佛法,是現代人接受資訊的方式,這就是佛教所說的契理契機,是適應這個時代需求而做的努力。從此岸到彼岸,這不就是我們常說的六度的「度」嗎?當年,恆清法師前往美國,她對英文抱有濃厚的興趣,並希望將漢文經律翻譯成英文。她還參與英譯大藏經的工作。在參與過程中,她意識到自己有些自不量力,認識到了自己的不足,並選擇可以繼續深造,這體現了她的自覺性,願意進修。
 
六度,是生命的支點,實現自我超越,同時也助他人渡過難關。恆清法師意識到自己仍有著成長的空間,自己弄懂這些,讓自己趴在那上面,讓每個人從她背上安心走過,如同持地菩薩的故事。他看到眾生供奉佛陀,自己卻無物可獻,便將自己俯臥於地,用頭髮鋪成道路,讓眾人踏過。這同樣是一種橋樑,一種將自己作為橋樑的奉獻。在此之前,我們必須相信,自己還有提升和學習的空間。因此,我深受感動,意識到生命的奉獻意味著不斷學習。然而,僅僅學習是不夠的,我們必須將所學付諸實踐,並持續不斷地學習。
 
(三)恆清法師樹立比丘尼修行標杆
 
最終成就,恆清法師樹立了現代佛教比丘尼的典範。
 
1975年,恆清法師在美國三藩市依止宣化上人剃度出家,正式步入佛門。儘管她的受戒過程僅用了兩三天,這可能有些爭議。但在佛教戒律中,如果戒師或授戒程式存在不合規之處,只要戒子不知情且虔誠,戒師雖獲罪,戒子受戒仍然有效。恆清法師正是這樣的情況,因緣雖是如此,她並未因此停滯,反而更加積極地學戒、講戒和翻譯戒律。
 
受戒之後,修行是一個逐步提升的過程,需要自覺。作為比丘尼,恆清法師深知這一點。她不僅擔任教師的角色,還是一位比丘尼,甚至是一位教授或宗教師。她為自己設定了逐步提升的目標。修行的過程中,雖然不是所有行為都會被檢視,然而,自我覺知、自我覺悟和自我覺醒是非常重要的。恆清法師正是如此,將自己完全投入到佛教修行之中。
 
香光尼僧團接納了許多優秀的女青年,步入佛門成為比丘尼。她們在出家之後,仍要繼續自我提升與奉獻佛教。出家,受戒過程必須嚴謹審慎,這是修行的基石與開端。出家之後,還須不懈努力,持續自我精進與培養,方可在修行之途有所建樹,不負社會的期許與資源的傾注。
 
恆清法師所著的《菩提道上的善女人》,展現了她對女性在佛教修行之路的深刻洞察與理解,她自身無疑也是菩提道上善女人的卓越典範。她懷著對佛教發展的熱忱與承擔,全力為西方藏傳佛教尼僧爭取受比丘尼戒的機會,投身於藏傳比丘尼戒恢復的探討。其間,許多會議我也參與其中。1997年,達賴喇嘛訪臺,旨在汲取台灣佛教比丘尼的寶貴經驗,在西華飯店,由我發起並主辦一次意義非凡的會議,交流台灣佛教比丘尼的經驗。此後在2006年與2007年期間,在德國、印度等地舉辦了匯聚世界各傳承佛教領袖及知名佛教學者的研討會,眾人齊聚一堂,深入探討藏傳佛教比丘尼戒律復戒的可行性。在這一系列重要且關鍵的場合裡,恆清法師與我始終在場,但凡存在為佛教比丘尼發聲的機會,我們二人皆未曾有絲毫懈怠與缺席。
 
對於恆清法師一生的選擇,我尊重並讚歎不已。雖然我與她選擇奉獻佛教的方式不盡相同,時有辯論,但我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目標,那就是以佛教為念,讓佛教屹立於世,並繼續向前進步。
 
恆清法師對時代的洞察力非常高,她是一位有智慧、有福報、有願力的比丘尼。企盼她去去再來,乘願為人間再創造新的美好與發展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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