節錄自145 期
2023.10.20
釋見融
【雲水天涯】回望當陽玉泉寺
九月廿一至廿五日的大陸行，早已劃下句點，記憶也一點一點在淡化，但那些曾經觸動我的念頭與感受，仍深深烙印。因此，決定把這趟旅程中最難忘的部分記錄下來。
此次大陸行計有六位同行，悟師父、鐻法師、覃法師，還有香光莊嚴雜誌社專任的賴勇戎導演和李建維攝影師。目的除了參訪當陽玉泉寺並交流外，還有封山禪修方丈開示的錄影。
這是我第三次踏上大陸廣袤的土地，由於對佛教儀制及中國文化、文學的崇敬，早在疫情未爆發前，就想走訪大陸叢林，卻沒有勇氣獨自前往，但心中一直懷揣這個想望。疫情之後，不料，機會來了，雖然時間不長，但也算一償宿願，真的非常開心跟感激。
（攝影：李健維）
第一天，由桃園到廈門，再轉機飛往武漢。過安檢時，便遇到一件事……。一位女安檢員遲遲不讓我前進，找來一位男安檢員後再示意我向前，男安檢才趨前一步，便皺起眉頭的轉向女安檢，此時女安檢若有所悟，便開口向我問道：「你是男的還是女的？」不待我回答，檢查證件的安檢員已發聲：「她是女的。」這件事好笑嗎？好笑。不過，也許我該感到慶幸，雖是女兒身，卻具有丈夫相，出家人就是要有這般法相，象徵修道的毅力與法的永續！
當陽玉泉寺是天台祖庭，一座被譽為荊楚叢林之冠的千年古剎。據經典記載，千年之前，隋代的智者、神秀大師都曾在此廣開法筵，吸引無數僧人前來求法。此外，也是伽藍菩薩關公信仰的發源地。
抵達的隔天上午九時許，方丈和尚道偉法師，已在山門口等候我們到來。穿過紅牆青瓦的山門，沿著丹墀步向大雄寶殿，我快速環視目光所及的寺景，這就是傳說中風雨千年的叢林，建築縱橫錯落，櫛比鱗次。而我現在就踏在這片叢林，那個曾經是十方僧人不遠千里來此參禪論道，蓆不暇暖，虛往實歸的地方，心中一時砰然，有點激動。
遠望飛檐斗拱的古剎殿宇，色深面廣，和藍天對比鮮明，顯得格外安穩與氣勢。看著看著，不禁想起蘇東坡那優美的詩句：「一片樓台聳上天，數聲鐘鼓落人間。」而乾隆皇帝也說過一句「鐘聲磬聲鼓聲，聲聲自在。」每日晨昏鐘聲杳杳，鼓聲咚咚，聲聲迴盪，一聲一聲敲醒沉睡的大地，也震醒因循、迷茫的心靈。
進入大殿前，方丈和尚為我們介紹靜佇在丹墀的一口鐵鑊，是玉泉文物三寶之一。經過千百風霜，鐵鑊還在，引起大家驚嘆！我初來乍到，不知以前鐵鑊發生的故事，但我臆想這口鐵鑊置於殿前別具意義，意味著這裡就是一個大洪爐，造就僧才的大洪爐。僧人且要經過一番錘鍊、陶冶，終有一日直如鑊中之水，清淨明澈，映照天地萬物，洞照本心。鐵鑊，固然是珍品，也蘊含修道的表法。
玉泉寺三寶之一——鐵鑊。（攝影：李健維）
而全然中國木造古式建築風格的大殿，那麼古樸、軒敞、莊嚴，三尊大佛慈目低垂，安坐其上；十八羅漢兩邊自在舒坐，就這樣慈愛地凝視娑婆的芸芸眾生，安撫那徬徨不安的心靈，即便時代再擾攘紛亂，這裡永遠是人間安穩力量的來源所在。
此行悟師父也特地從台灣請去一尊觀音菩薩，供奉在大殿，同時作了一首偈，表達對玉泉寺為安僧護法所作貢獻的崇敬。
當陽玉泉水清流 蓬萊香光山莊嚴
妙蓮華開伽藍護 古剎傳法萬世芳
有佛之處就有法，佛法必須僧伽來弘護，玉泉寺幾經歲月輪轉，依然承載一脈法水，直至如今，未來也將繼續流淌下去。
後來在般舟堂，兩寺方丈就佛教傳承與弘揚，佛教教育與社會責任，提升僧伽素質，以及古叢林所應承擔的時代義務相互交流時，提到宗教給文化底層依靠與歸屬感。國家安頓百姓，宗教安頓百姓的心靈，而經懺提供道場經濟支持，宗教就這樣貫穿整個人類社會歷史。因此，必須使我們的宗教更加強大，期盼兩岸多多交流，促進我們的宗教能更加深化。同時，方丈和尚也分享了目前玉泉寺的發展重點。
兩位方丈就這樣以平易且輕鬆的方式進行對話，充分展現他們的智慧和悲憫情懷，並關心佛教未來的發展。佛道漫漫，需要的是承擔與堅持，而那厚重的佛法大業，將是我們今後的共同使命。
我從以前對大陸叢林就有所想像—寬闊的寺宇，古意盎然的建築，並有眾多僧人匯集，他們如理如法遵循古清規，過著禪寺生活，在那裡，才真正保存漢傳佛教的樣貌。這趟來了之後，面對叢林道場景觀與想像中相差無幾，晨鐘暮鼓依舊，但沒有僧人如織，甚至有的道場，讓我感到杳無僧跡的寂寥感。
聆聽著千年前的高僧偉業，循踏著遺跡，想著古人遺風，我知道，聖者道場的久遠故事，肯定還會一直被傳說。而到如今，我也相信，現代僧人也會很努力地揮灑屬於自己的篇章，再把古老故事的精神繼續說下去，讓佛教命脈經歷更多千年之後也不墜。佛教的過去、現在、未來，就是這樣，由代代僧人薪火相傳下去。
猶記得交流時，悟師父曾問方丈和尚：
「玉泉寺禪修誰帶？」
方丈和尚：「我帶！」
悟師父：「怎麼帶？」
方丈和尚：「用喝的。」
悟師父：「怎麼喝呢？」
（攝影：李健維）
方丈和尚冷不防地大喝一聲，引得哄堂大笑。然，表面一聲喝，實則一切盡在不言中，說是禪機也好，示教也罷，在我淺短認知裡，那是承擔、堅持、責任……的不可說！如來家業任重道遠，絕非寥寥數語所能道盡。他向悟師父說，「就是這樣一直喝下去！」
一直喝下去，好讓佛光一直燦爛下去，穿透時空，照見於深廣未來。那一刻，我看見當陽九月的陽光，正穿過般舟堂前的桂花樹梢，照耀在每個人的心中，充滿光明而且溫暖。
走筆至此，擱筆前，再回望一眼玉泉寺，還有在煙雨中匆匆走過的古寺，崢嶸與蒼涼感交疊。儘管如此，我想，人生路上，一站有一站的風景；佛道上，一寺有一寺的道風。只要道場還在，佛法就會常在。
五天大陸行，一瞬即過，行囊裡帶回的是，不要忘記自己也是要舉起薪火的那個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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