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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邊陲點燈的日子(下)

今天是農曆正月十六—我出家十週年紀念日, 往年都要誦經、拜佛加功用行,但上午顯然無法做這件事, 因為nursery school辦workshop,我要為他們上靜坐簡介和初階香功。



     

華裔悲歌

2月25日.星期四.天晴
 
卓素慧老師管理院童要恩威並施,時而溫柔,時而嚴厲,實在難為,尤其還要同時負責三個孤兒院!
 
包車去皇太后花園,因語言不通,任由小伙子載奔。他誤以為我要去寺院,因此引我到山頂禮佛。幸虧沿路瞥見花園,所以禮完佛下山,我鎖定目標請他停車,終於抵達。
 
門票用樹葉作成,很別緻。
 
花園佔地廣大,造景優雅,噴泉、雕刻令人稱讚。園中有一座名為「持續」的雕像,造景由10多個小孩所堆疊而成,象徵持之以恆就能成功,這也是皇太后對泰國的心願。由於氣候適宜,園中一年四季開著美麗的花朵,五彩繽紛,其中最珍貴的是千年玫瑰,它是在泰、中、緬的高山上發現的。
 
花園旁,皇太后的行宮也很有特色,是以泰北的典型建築設計與瑞士的西式建築藍圖合併所建築而成。行宮係以再生柚木製成,為兩層樓建築物,裡面都是皇太后御用的設備,精緻典雅,且富含教育意義,如樓梯扶手刻著泰國字母的造型,沿梯上去即可認識所有字母,創意十足。
 
下了公車,叫了一輛三輪車回滿堂,看車伕細瘦的腿,費力地踩踏,有點坐不下去—雖然我並不重。
 
2月26日.星期五.天晴
 
朱銀蘭老師穿戴整齊要和我合照,於是換著長衫留影。
 
這些日子以來,藉由共住、共修和分享,已漸漸瞭解到育幼院的狀況:人事、管理、教育、設備都有待解決的困境。
 
來此,很自然的,有一種捨我其誰的使命感,自然地融入其中,擔任起類似糾察的角色,該是和這群孩子有緣吧!
 
2月27日.星期六.天晴
 
把早課時間縮短,留一點時間交代幾句話。其實,大部分的孩子們都算大人了,輕輕一點就明白。場面很莊嚴寧靜,離別總是教人有一種無常的感傷。
 
小朋友依依不捨地要我再回來,我趕緊頭也不回地步出院門。
 
最年長的李曉龍幫我把大行李送到車站,並帶來朱銀蘭老師為我準備的一個蘋果、兩根竹筒飯。
 
我跟小朋友化緣一樣供養:要他們默寫一遍心經寄給我,我也答應馬貞玉要寄心經的白話解釋給她看。她昨天問我出家和在家生活的區別,從她的眼神中,感覺她好像在思考一些相當關鍵的問題,可惜沒有時間和她多談。
 
我問曉龍身上疤痕怎麼來的?他說是小時候母親點燭燒到蚊帳,波及到他,這樣的印記一定很痛。
 
途中兩次臨檢,查得很透徹,男眾甚至要下車搜身。
 
到清邁時,陳世忠居士接我到慈濟分會,那是一棟白色建築,布置得很有秩序,林美玟和沐惠瑛師姐對我很熱誠,沐小姐是回教徒,因認同慈濟而投入。
 
中午到熱水塘榮民之家看發放,大約有100位榮民。以前是台灣官方接濟,現在轉由民間的慈濟照顧,因此他們對慈濟充滿感恩,視證嚴法師為再造父母。
 
慈濟還預備在芳縣設高中,讓華裔的孩子升學無虞。 
 
2月28日.星期日.天陰
 
昨晚美玟偏頭痛發作,大嘔到需就醫。我順便提起葛印卡禪師修內觀治癒偏頭痛一事,她似乎極有興趣,便允諾寄資料給她。
 
五點起來盥洗靜坐。早齋前去散步,正值比丘托缽,可以短距離看清楚全景,有的比丘化到許多食物和日用品,路邊則有淨人用卡車幫忙載。
 
搭九點的「露度」(廂型車)往清邁,我是九號,七號和八號是一對青年男女,臨檢時因無身分證故被帶下車,結局未可知。
 
到了清邁,一位慈濟派來的司機,即上前來載我去巴士站,幫我買了往Mae Sot的車票,確定我會搭車後方離去。
 
回到Mae Sot約晚上八點,天色昏暗,我想叫車,但無人知道Villa,後來一位三輪車司機說他知道,但繞來繞去,都只是一些豪宅。不知怎地,這仁兄竟帶我去求助一位素食店老闆(也許他覺得我是台灣出家人,一定與素食有關係)。老闆極熱心想幫忙,但語言不通,打電話回工作站,良恕度假去了,澳洲籍專員Glenn也不在。
 
這位單肢的老闆騎著摩托車幫我們引路,到外國人聚集的街上問,咦,有人認出我是TOPS的義工!終於溝通了。那人告訴老闆我住的地方是「Mae Sot Villa」(社區名稱),於是,單肢老闆又監督著三輪車伕,直至送我到大門口為止。
 
屋裡一片零亂,很像經歷一場浩劫之後的場景,捲起袖子擦擦抹抹,約兩個鐘頭才搞定。
 
 

當我們同在一起

3月3日.星期三.天晴
 
今天是農曆正月十六—我出家十週年紀念日,往年都要誦經、拜佛加功用行,但上午顯然無法做這件事,因為nursery school辦workshop,我要為他們上靜坐簡介和初階香功。
 
如果在台灣,這兩個課程對我而言並不算困難,然而,現在的對象是甲良人,我必須用我那破英文講解,再者,我的靠山—領隊良恕人在曼谷,她是無法來「救」我了!
 
為了這堂課,連日來我猛查字典,把大綱寫出來,然後照講義模擬演練,心情是又緊張又興奮又擔心,終於,要上場了。
 
泰國時間十點整(營區時間採緬甸制,比泰國時間慢半小時,故為9:30),各nursery  school 的校長和老師大都來到,約有三十多人。
 
首先我感謝他們給我分享經驗的機會,並招認自己的英文頗爛,不過我也安慰大家,這類課程重要的是身體動作,因此口語差一點也許無妨。
 
第一節課先上靜坐法,我先就其功能說明:
 
一、 可以促進精神集中。
 
二、 可以認識自己。
 
三、 可以增進身心健康。
 
有許多老師是基督徒,或多或少擔心我對他們傳教,聽了功能解說,知道這是普遍性的真理實驗,完全與宗教無關,就放心了。
 
接下來是坐姿說明示範,我們當場找一個學員到台前演練,老師們也跟著做,翻譯者CHARLES TADA(將英語翻成甲良話)八成是加油添醋,引得大家不時哈哈大笑,氣氛十分熱絡。
 
待大家清楚坐姿,即開始練習出入息的觀察,在十分鐘的靜默中,我請大家觀察鼻孔呼吸的出入、強弱、冷熱等變化,雖然極簡易,但一般人鮮少有刻意的觀察。比 如一個僅由右鼻孔呼吸的人,可能精神不佳,也可能是剛吃飽飯,胃正積極的運作著;呼吸短促者可能是心理壓力大或緊張。總之,藉由呼吸的觀察,對生命將愈來 愈瞭如指掌。
 
十分鐘之後,彼此分享觀察的發現和心得,有人說十分鐘像一世紀那麼長、有人感覺鼻子變大、有人渾身發癢……不一而足。
 
第二節分享香功,先做暖身預備,再針對十五個招式一一解說、演練,之後,從頭至尾複習一遍。由於動作單純易記,大家很快就學會了。
 
課後聚餐有老師提到,在營中,他從未想過要運動,但現在年紀大了,不活動,筋骨百病叢生,如今學了香功,既溫和又容易,他決定要有恆地來練習;還有老師說他要把靜坐教給小朋友,他相信這將使學生較能於課堂集中注意力。
 
我覺得今年的出家紀念日,非常有意義,因為我把法的種子分享給甲良人。
 
3月4日.星期四.天晴
 
Glenn來電問我有沒有美金18元。他們正在湊錢幫一個優秀難民青年偷渡,我備好錢等他來拿,他以38元的匯率給了我700銖,之後,我覺得不妥,要退他錢,他說Mae Sot買不到美金,現在能向我買到,他們很感謝。
 
十點左右,金吉祥來訪,他讀空大外語系一年級,家人都移民美國加州,家裡只剩阿嬤和他。他對一貫道解行精進,中文能力也強,是一個不可多得的泰國青年。
 
Glenn問我可否教trainer靜坐和香功,這事我當然樂意。
 
3月8日.星期一.天晴
 
應trainer要求,今天要教他們香功和靜坐。
 
十幾個人最適合雙向互動學習,小小的辦公室鋪上草蓆,成為一個溫馨而莊嚴的道場。
 
進行的方式與在nursery school教授的程序雷同,只是增加分享時間,讓每一位學員都可以說出自己的發現,並針對其現況給予一些建言,學員們相當認真、專注,且能大方地說出自己的困難,有的甚至對身心頗有自覺,令人讚歎。
 
課後,Glenn前來鼓勵我上得好,並希望這種有益身心靈的活動以後可以再辦,以期trainer的訓練能更全面。
 
晚上去附近寺院靜坐,這回有比丘先開示20分鐘,會後信徒們上來和我寒喧,頗為親切。
 
提醒Glenn洗自己用過的杯子,他樂於接受,沒有不悅,也許這就是坦率西方人的個性吧!
 
3月9日.星期二.天晴
 
除了良好的動機,還必須要有正確的行為,才能圓滿達成一件真正的善事。在整理衣物的過程中,更讓我印證了這個道理。
 
樓梯間堆置了十幾箱大眾捐出來的衣服,我的任務是將之分類打包。首先,要依尺寸分成適合大人、小學生、幼稚園、嬰幼兒穿著的四類,每一類又分成男裝、女裝、男女通用裝。
 
有的人布施衣服時未作基本的處理或設想,以致徒增後續工作的困擾,中間的運送也浪費了一些金錢。比如有的舊衣骯髒不堪,顯然穿過未洗就捐來了;有的皺巴巴的,有的破爛至極。布施旨在愛物惜福,同時破除個人的貪執、分享己有,若只是當垃圾般扔擲,真是一點功德也無。
 
另外,偏遠山區民風保守,女性不著長褲和短裙、熱褲等,過於時髦、花俏的奇裝異服亦不適宜,這些就有賴受理單位篩選,或是蒐集前向捐贈者說明了。
 
我還發現女裝的「花樣」特別多,衣領、袖子、配飾等五花八門,為了讓自己好看,女性真是挖空心思啊! 
  
下午靜坐完到許先生家應供,席上還有一位李先生和林師姐,也都是華裔,餐後對林師姐和許太太分享觀息法和掌握當下之道。
 
無意間向許先生問起,那位曾幫我找到回家之路的單肢老闆,不料那店就在他家附近。良恕氣得直唸我是路癡,因為這路我們起碼走十幾趟了。
 
3月10日.星期三.天晴
 
本來良恕要帶我去踏松洋縣教育局,拜會新任的非正式教育主管(非正式教育施行於泰國偏遠山區,流動的師資密集對學童授課20天,不同於正規學校的學期制),但之前針對trainer發了一份問卷,現已回收,還要擇幾位進行口訪,我的歸期在即,所以臨時決定留營進行採訪:
 

Bles  Say

 
33歲,畢業於no.2 high school insein,1997年6月加入 TOPS成為trainer,進TOPS之前曾在小學教緬文和數學。
 
他四年前結婚,育有兩子,大兒子已讀幼稚園。雙親過世之前務農,是勤勞的鄉下人。為了求學,Bles在十二、三歲時即離家到仰光讀書,後來因目睹戰亂,哀鴻遍野,深怕朝不保夕,遂於1992年逃到湄拉營。 
 
他當初進TOPS是希望再受教育,且學習教學,如今,已漸能運用所學來啟蒙自己的孩子,尤其是運用工具輔助教學。他相信這種訓練未來一定可以嘉惠、提昇甲良人的教育。
 

June  Law  Eh

 
39歲的她,畢業於 high school of shwe cyin,1998年3月加入TOPS成為trainer,進TOPS之前曾在小學教緬文和英文。
 
June有五個孩子,有兩個讀高中,最小的分給親戚。先生在營裡當義工,所以全家的收入就靠June在TOPS微薄的收入。
 
母親和兄長仍在緬甸,父親據說兩個月前死了,因是傳言,真假未知。就在1995年,軍隊侵入家鄉,燒燬了全村,June與先生、孩子遂逃離緬境,來到湄拉營。 
 
因為之前她是老師,授課時總覺得很枯燥,有黔驢技窮之感,如今,除了英文能力大有增進,在教學的技巧、方法上也漸有心得,她相信將來重拾教鞭,一定可以有另一番氣象。
 

Htoo  Wah

 
Htoo說自己像吉普賽人,因為十年來她始終在泰境各營區出出入入,哪裡有工作機會,她就舉家遷移,先生從事搬運工作,因此流動性也很大。
 
父母都不在了,除了丈夫,她還有三個寶貝兒子,對孩子的未來,Htoo採取任其發展的開放心態,「whatever will be will be」她說。
 
Htoo很高興加入TOPS學習,現在她有高度的熱誠為族人的教育盡一份心力,她更希望將來能運用所學,當一名稱職的好老師。
 
Glenn反應說我的訪談很活潑、互動分享的方式也令他欣賞,他真不愧是教育訓練專家,很會鼓勵人呢!
 
晚上繼續整理捐來的衣服,相當疲勞。
 
3月16日.星期二.天晴
 
入營採訪。想來也許是最後一天來Mae La Camp,連營長都進來辦公室巡視一番呢。  
 

SAW WAH BLUT SOE

 
 SAW今年19歲,讀FSP一年級。
 
因為他有一頭又黑又自然的捲髮,所以我稱他帥哥,他不好意思地紅了臉。1996年,寡母帶著八個孩子從緬甸逃到泰境的Mae Kok Ko營,靠著國際救援的物資維生,如今也快三年了。
 
談到在緬甸故鄉的生活,他的眼睛閃爍著光彩,因為他的老家在山間,前面有小河,後面有山坡,小時候,孩子們無憂無慮地在河裡嬉戲抓魚,根本不知有什麼煩惱,怎麼也沒料到有一天會成為難民。
 
SAW希望將來可以為甲良人服務,尤其,他想當一名地理老師,帶領學生神遊全世界,他說那種感覺很像玩藤球(盛行於泰國緬甸的一種球類運動)—你可以很自由地發揮。
 
晚上良恕的好友Yiuw從清邁回來,順道帶吃的給我,明天我就要走了,我們真有默契呢!
 
3月19日.星期五.天晴
 
在泰國的最後一天,收好行李,時間也差不多了。
 
天氣仍是如此乾熱。
 
草坪上的小鳥依舊跳躍,朝陽仍是火紅的美。
 
我默默發願:明年一定要再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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