雲遊之路:森林回憶錄
抉擇雲遊,尋師訪道:頭陀僧的雲遊因緣與尋師歷程

這些頭陀僧本身的特質與對宗教的態度,不同於那些遵循曼谷體制途徑的僧侶們, 他們深信托缽乞食的修行,可以直溯佛陀時代, 他們知道修學佛法若沒有透過實踐,那麼對於佛法更深層的涵意將猶然無知。



 
成為頭陀僧
 
當愈來愈多的東北青年僧侶投入泰文經本的研讀行列,阿姜曼與幾位僧侶也改變了他們的方向。儘管曼谷僧伽當局向他們施壓—力勸他們背棄地方傳統,安住在官方寺院,還是有許多地方僧侶執意加入頭陀傳統。到底是什麼動機,促使他們願意肩負起這種艱苦的生活?
 
阿姜曼、阿姜汶、阿姜頓與阿姜範
 
一九八三年,阿姜曼來到烏汶省鎮上的里亞寺(Wat Liap)學習,當時烏汶省的僧侶遵循三大佛教傳統〔寮族、暹羅、蒙族〕之一。寮族傳統從寮國首都永珍傳入,是其中饒富地方色彩的一支。而暹羅傳統則早在十九世紀初,由阿利亞翁(Ariyawong,本名隋(Sui))的寮國僧侶引進烏汶省,他曾經前往曼谷當時的禪修中心薩給寺(Wat Saket)修學 (1)。蒙族傳統則是在十九世紀中葉,由另一位寮國僧侶龐圖洛(Phanthulo,本名締(Di))從孟庫(Mongkut)國王處引進。
 
大多數的烏汶僧侶皆奉從寮族傳統,只不過這個傳統從寺院到隱居所都有不同的色彩,而造成這些差異的主要原因,是來自師徒傳承的結果—一種世代交替的師生關係。 
 
當蒙族傳統進入烏汶省時,便與當地文化融合,並吸引一些認為持戒精嚴有助於禪修的僧侶。就在曼谷當局開始想要統一管理僧伽時,蒙族傳統變成了眾所周知的「法宗派」,而寮族與暹羅傳統則合併成新的「大宗派」。會產生這樣的派系分裂,是因為法宗派自視甚高,他們認為自己比寮、暹羅或其他傳統都還要優秀,因此不許非法宗派的僧侶參與他們的宗教儀式。但相反地,寮或是暹羅傳統的僧侶,卻不介意和法宗派或其他僧侶,一同參與宗教儀式—如果對方願意的話。
 
阿姜曼曾是寮族傳統的僧侶,但後來又皈依了法宗派。他參加由西唐寺(Wat Sithaung)所舉辦的受戒儀式後 (2),便返回常住的里亞寺,在阿姜紹‧康塔悉洛(Sao Kantasilo)的座下修學(3),為阿姜曼立傳的作家並未在傳記裡,提及他在這間寺院裡住了幾年。阿姜紹傳授他一套禪修咒語—在心中默念「補哆」(buddho)[1],可以令人心境平和。阿姜紹雖然是法宗派的僧侶,但他依然遵循結合安定的寺院生活與頭陀苦行的寮族傳統,就在兩個雨安居中的空檔時間,阿姜曼與阿姜紹出外行腳,為的是尋找一處適合禪修的森林隱居所。
 
至於阿姜汶,他發覺自己住在緊鄰村莊的善道寺(Wat Sangthau),使他不易抗拒外界的誘惑。而在所有的老師,包括叔叔都還俗結婚時,他毅然決定成為頭陀僧,而這樣的決定,使他的學習生涯暫告結束,因為他覺悟到遠離城鎮與村落,是唯一能使自己終生出家的方法。
 
就在遇見阿姜曼後,阿姜頓決定嘗試頭陀行。一九一九年,阿姜曼在烏汶郊區距離善道寺不遠的布拉帕寺(Wat Burapha)雨安居,而當時正在素塔寺的阿姜頓,因久仰阿姜曼的大名,便與阿姜辛兩人前往聆聽開示。兩人皆為阿姜曼清晰的演講與莊嚴的行儀所吸引,於是在雨安居結束後,兩人便暫別課業,隨阿姜曼遊歷四方,只是阿姜頓還未全然放棄曼谷的宗教課程。在經歷幾年的雲遊與禪修後,他送一位沙彌到柯叻省的一所寺院學校讀書,當時他決定再給自己一次機會,所以便到曼谷桑邦塔翁寺(Wat Samphanthawong)(考寺(Wat Kau))雨安居,他在那裡發現自己對學校課業不再感到興趣,而且很難再把心思專注於教科書上,現在的他,一心一意只想禪修。於是在雨安居結束後,阿姜頓重返頭陀生涯。
 
阿姜範與阿姜曼一樣,也是在結合寺院生活與森林雲遊的傳統下出家。當時,村落寺院距離曠野並不遠,村落住持總是可以輕易地藉由在森林裡靜修時,將禪修時段融入於生活作息之中。至於那些想要更密集禪修的人,可以在雨安居結束後,離開寺院到洞穴裡禪修,阿姜範的普泰戒師就是如此,他在阿姜範受戒的那天,也告訴他這個方法。當阿姜範出家後的第一個雨安居結束,他重返家鄉寺院,在村落住持阿亞庫堂(Aya Khu Tham)的指導下繼續禪修 (4),住持也教導年輕的僧侶們禪修,雨安居結束後,這位住持帶領阿姜範與其他年輕僧侶去行腳 (5)。有好幾個月的時間,他們都在東北的森林與山嶺間雲遊,並且躲進洞穴或林間墓地靜坐禪修。
 
阿姜帖
 
阿姜帖幾乎就是在寺院裡長大的,從九歲到十四歲,阿姜帖在村裡扮演著僧俗之間聯繫與傳遞的角色。一些雲遊僧經常來到普安寮的村落寺院歇腳,阿姜帖照料他們的飲食與用水的清潔、過濾,並幫他們收集鮮花供佛,如果他們欠缺飲食的話,他就會請村民再多作供養。雙親與村民都很鼓勵他做這份工作,並且對他非常慈愛,特別是他的父親,更是十分虔誠。
 
一九一六年,阿姜帖十四歲時,有兩位雲遊僧阿姜辛與阿姜康(Kham)來到西達田村,他們是第一位來到這裡的法宗派僧侶(此去烏隆省大約還要三天的腳程)。阿姜帖對他們的修行印象深刻,並覺得他們的禪修法門很適合自己:
他們的修法有別於其他的禪修僧團……,同時這些來訪的僧侶也教我各種的道理與責任。例如我學到一些供養僧侶時該與不該的禮節,以及在禪坐時可以默念「補哆」,作為剛開始持誦的對象。這樣做的結果,使我的心能安住在禪定中,在這個境界裡我沒有想和任何人交談的欲望。這就是我首次經驗到禪定所帶來的平和與寧靜的滋味,令我終生難忘。
 
在雨安居結束後,阿姜帖離家追隨阿姜辛去行腳,他是第一個在這個年紀離開家鄉、長途旅行的男孩。親友們雖然對他終於找到師長感到欣喜,但當他真的要離去時,他們還是不禁淚流滿面。
 
之後,阿姜辛帶阿姜帖去烏汶鎮上的素塔寺,阿姜辛要他待在那裡繼續學習泰文後,便離開了。阿姜帖花了六年的時間,在素塔寺學習唱誦與誦戒,並研讀正規佛學課程的教科書,及練習閱讀曼谷泰文版的巴利經典。一九二二年,阿姜帖二十歲時,在法宗派傳統下受戒成為比丘,並在初次赴考時,便通過初級正規佛學課程考試。那年,馬哈品(MahA Pin)(6)(他不但是阿姜辛的兄弟,同時也是通過第五級巴利文課程考試的僧侶)從曼谷回來,首次在烏汶省採用第二級的正規佛學課程教科書來教學,這或可說是整個東北地區前所未有的事。
 
阿姜辛在其他四位比丘與兩位沙彌的陪同下,返回烏汶。由於這是第一次一群森林禪修僧在法宗派的寺院雨安居,因而備受矚目。阿姜辛說服阿姜品嘗試頭陀苦行的生活,在雨安居結束後,便率領十二位比丘與沙彌去行腳。其中有幾位新進的成員,包括阿姜品、阿姜帖與其他兩位比丘、兩位沙彌等,他們都曾經在曼谷的寺院體制下修學。阿姜帖後來並未完成他的正規佛學課程學業。
對於那些擁護現代佛教的人們而言,他們覺得過頭陀生活是種羞恥,甚至有人認為那根本就是一種毫無紀律的遊蕩。事實上,阿姜品是第一位追隨頭陀行,而又具備「馬哈」(mahA,大師)頭銜的學問僧,而所謂的「馬哈」學問僧,是指那些已經通過第三級巴利文考試的僧侶。阿姜帖觀察到:
多數的學院僧侶皆認為修鍊頭陀行是件不光彩的事。由於有師長阿姜辛在前引導,使我得以踐行他們的步履,走上頭陀行,因為要是少了我,師長們就必須自己出來誦比丘戒。(7)
 
雖然,阿姜帖總想要去過頭陀僧的生活,但是當機會真的來臨時,他才發現離開寺院也是件痛苦的事,在離鄉背井的那幾年,阿姜帖的身邊沒有任何親友。當中央將僧伽集中管理後,僧侶們離開家鄉到大城鎮求學,已成為一種常態,與阿姜帖一般的年輕僧侶,只有藉由與其他村落的比丘、沙彌間的往來與聯繫,來化解思鄉之苦。在烏汶省的那段日子裡,就有兩位沙彌與兩位在寺院長大的小男孩,成為阿姜帖的學生,而替代了家庭關係。他們彼此之間的密切聯繫,或許也記述了許多師徒間修道關係的特徵。
 
每當到了要離別的時刻,所有的人都淚流滿面,心想不知他們今後將多想念我,我也幾乎快要抑制不住自己的淚水。但是身為老師的我,在學生面前哭泣似乎不大妥當,所以我只有咬緊牙根,忍住悲傷,不讓自己真實的情感表露出來,我甚至發覺自己的聲音,正隨著情緒的波動而嘶啞。
 
當時,那些情緒似乎不這麼難控制,只是後來當大家都離開了以後,這些情緒才湧現出來,令我好一陣子感到無精打采、了無生趣。不管我在走路、站立、坐著或臥著時,甚至是說話、進食時也好,我的心總是籠罩著憂鬱與悲傷,我實在非常想念我的那些「學生」。 他們將怎麼辦呢?他們吃些什麼?他們吃得飽嗎?會沒得吃嗎?誰來教導他們?會不會有人欺侮他們,對他們頤指氣使?這是我這輩子第一次感到如此沮喪。
 
阿姜帖想到這些孩子並非他的親人,但對他們的執著卻如此強烈時,深感驚訝,他開始看到,原來執著會造成如此的痛苦:
我現在終於意識到渴望與思慕的不利與危險,這層的了解穿透我的心。這種了悟我不曾遺忘。
 
阿姜李
 
當阿姜李發覺自己對村落寺院裡的生活感到不滿時,他便決定成為雲遊僧。一九二五年,他在烏汶省的家鄉寺院受戒,村落僧要求他背誦和學習曼谷的教典與戒本,但在修行上仍遵循寮族的佛教傳統。不過,當阿姜李看到遵從當地的習俗比持守戒律來得重要時,令他倍感困惑。僧侶中有人「下棋、拳擊、在為亡者守夜時和女生玩遊戲、養鳥、鬥雞,甚至有時在晚上進食。」(8) 也許是因當地的僧侶須經常到很遠的地方開示,或是要承擔一些寺院周邊的粗重勞務,所以當他們飢餓時,對過午而食並不會感到不安 (9)。
 
另外一件事—村落僧參與喪禮儀式,也讓阿姜李對於村落僧的生活感到嫌惡。在未出家前,他都儘量遠離火葬場。事實上,在十九歲以前,他從未踏進墳場一步,甚至在母親或其他親友過世時,也不願去到墓場。作為一個新出家的村落僧,他仍盡力試圖迴避。他這樣寫道:
有天,我聽到村子裡有人哭泣、呻吟,好像有人死掉了。不久,我看到一個男子捧了一盆花、一些香料與蠟燭,來到寺院邀請僧侶們前去亡者的家中誦經。當那名男子一進到住持的寮房,我立刻拔腿往相反的方向跑,在我轉身跑掉時,後面還跟著幾位同是新進的僧侶。當我們跑到芒果園便各自散開,爬到樹上,一人一棵樹坐著,然後動也不敢動。不久,住持來找我們,但就是找不到。
 
一次偶然的機會,為阿姜李的修道生活開啟了新方向。一九二八年,在他的第二次雨安居期間,受邀到另一個村莊的本帕威(Bun Phawet)慶典中,開示十個佛陀本生譚的故事。他在開示席上碰巧遇見一位禪修僧。禪修僧說話的模樣吸引了阿姜李,他向居士們打聽,得知他就是阿姜曼的弟子—阿姜柏(Bot)。集會結束後,阿姜李去會見他,頭陀僧的生活方式與其個人的莊嚴舉止,令他讚嘆不已。阿姜柏告訴阿姜李,阿姜曼已從沙功那空省南下到烏汶市郊的布拉帕寺,阿姜李於是返回寺院告訴父親與戒師,他決定要離開村落寺院了。
 
阿姜拉
 
阿姜拉與阿姜帖一樣,在小時候也遇見過一位頭陀僧,那是一九二三年他十二歲時的事。這位名叫康帕(Khampha)的頭陀僧屬於寮族傳統,同時也是父親的舊識。父親為這位老朋友在郊區建造了一座小型高腳臺,方便他露宿,並派阿姜拉照料他的飲食,父親每晚都到這位頭陀僧處學習佛法。年輕的阿姜拉對僧侶的言行舉止印象深刻,而僧侶所講的冒險故事,也總是能引起他的高度興趣。例如,他聽過一個在寮國湄公河對岸艾爾毛穴(Aewmaung)的故事 (10)︰
緊貼著懸崖邊上,有條長約八十八碼的石子小路,往下望去,〔康帕〕只見散落一地的屍骸、缽盤,那些都是不慎失足、墜崖身亡的頭陀僧。一次,當他過橋時也失手滑落,雖然他設法自救,但他的缽仍凹了一個洞。與他同行的另外四位僧侶都不幸罹難,不是墜崖,就是因胃病而身亡。
 
事實上,很多雲遊僧是因意外或患病而客死異鄉,但這些似乎沒有動搖阿姜拉想成為頭陀僧的決心。一九四五年,他在母親死後成為僧侶,並住在村落寺院附近,母親的去世,讓他終於得以離開村落寺院。
 
阿姜撰、阿姜宛與阿姜查
 
阿姜撰生平第一次知曉頭陀僧生活的經過,與阿姜拉如出一轍,皆是透過一位來訪的雲遊僧得知。一九三五年,阿姜撰十五歲,他看見靠近村落的森林外有位雲遊僧,因為曾聽說頭陀僧通常會將帶在身上的護身符與人結緣,於是就汲水給僧侶解渴,希望能因此獲得保佑平安的護身符,或是學得一兩句咒語。但沒想到僧侶卻問他想不想出家,並送給他一本阿姜辛所寫的小冊子 Trisaranakhom (11)。他告訴阿姜撰,可以按照書中的步驟來禪修。
 
一九四一年,阿姜撰在村落寺院出家成為比丘,當時阿姜曼的弟子在伊桑區北部建立許多森林寺院。他發覺安定的修道生活並不適合自己,於是想要重新歸投法宗派成為頭陀僧 (12),當他說出自己的想法以徵求戒師的認可時,不料村落住持一口回絕,他因此而還俗。
 
還俗後的阿姜撰,以縫衣營生。當時正逢泰、法兩國之間發生戰爭(1940-1941),做衣服的布料相當昂貴,也不易取得。他必須一村走過一村,去蒐集一些手工編織的絲布。一次,他染患嚴重的瘧疾,服用任何藥都無效。於是他發了一個願:「若我還有足夠的福報得以出家的話,那麼趕快讓我復原起來吧!康復後我就立刻出家。」四處打聽的結果,最後他到桑蘭尼瓦(Samranniwat)森林寺落腳(在安那茶隆縣),並在法宗派出家為僧。
 
年輕的阿姜宛的修道生活,不同於阿姜帖與阿姜撰,因為他熟悉僧伽的行政管理工作。他於一九四二年受比丘戒,當時他已在曼谷的寺院教育體制下,以沙彌的身分讀了六年書。那時,法宗派的僧侶只要通過正規佛學課程考試,都須領行政執事,因為他在最高級的正規佛學課程考試中獲得第一名,本瑞縣(Bunthrik)(烏汶省)的僧伽縣長便想請他當助手,同時擔任僧伽鄉長。可是他與其他僧侶同學不同,對於頭銜或地位並無追求的野心:
我仔細地想過這些事,覺得它並非是一條指向自我覺醒的道路。若真要提到那些叫人趨之若騖的頭銜與名望,我想它們只會造成更大的我執吧!為什麼我敢這麼說呢?因為我曾經是一名學問僧,看過許多這種情況的同學,他們其中有的人去了曼谷,有的人則到一些不同省分的鄉下地方。我知道這些學問僧在想什麼,我也擔任過一位僧伽首長的行政助理好幾年,與其他同領行政執事的僧侶有過來往,相當了解他們所談論的東西,在這點上沒有人能騙得了我,所以我才不會想要當什麼老師或僧伽首長。一直以來,我都試著要讓自己擺脫這些負擔。(13)
 
一九四三年,日軍佔領泰國期間,泰軍積極地在沙功那空省的鄉下號召年輕人從軍,因此阿姜宛必須返鄉向政府部門報到。然而,因為擁有通過正規佛學課程的證書,讓他免除被徵召入伍的命運。當他還留在村子裡時,染患瘧疾,病情持續惡化,迫使他去思考到底自己要當學問僧或修行僧。儘管早些年前,他曾追隨禪師阿姜紹(阿姜曼的老師),且服侍過他,但當時並未把太多心思放在修學止觀(內觀)法門。就在身體變得虛弱時,他將自己的心專注在呼吸上,於是,一些不尋常的事發生了,不論他坐臥成什麼姿勢,心總是可以保持專注。
 
儘管我對禪定興趣缺缺,但是當我的心進入禪定時,我仍感到驚愕。我也忍不住要嘲笑自己了,即使用上所學過的專業知識,也無法將它弄清楚,我不知道其他僧侶是否有過相同的經驗,因為我想每個人的情況都不同。後來,我遇到一些精於禪修、能為我解惑的禪師,有位禪師告訴我,我所經驗到的其實是修習安般念(觀呼吸)所得的近行定,只要我將自己的心長時間專注於一處,那麼就會進入安止定。可惜的是,我並不知道自己只差一步就達到了。真是可惜啊!要讓心達到這樣的境界,並不容易。若是說得魯莽一點,我真恨不得把自己給宰了,儘管我念了這麼多書,竟還是如此無知呢!
 
阿姜宛想到那些昔日聖僧們一生的事蹟,與他們這一代是如此截然不同,他相信在佛陀的那個時代,人們出家是為了要修習禪定,並於輪迴中獲得解脫。最後,他下定決心要開始展開禪修之旅。
 
同年(1943),阿姜查在姆安桑西縣(烏汶省)的寺院學校讀書,在通過初級的正規佛學課程考試後,他返家照顧奄奄一息的父親。父親去世後,他回去繼續修學未完成的課業,但此時他已無法將心思專注在課業上,父親嬴弱、多病的影像持續縈繞在腦海裡。二次世界大戰期間,當他聽到被徵召入伍的弟弟也戰死沙場後,他的心更加困擾了。
 
最後,阿姜查徹底地厭倦了讀書,並且認為即使是佛陀也不希望出家人只是一味地讀書:
對於課本上的知識,我已經知道得夠多了,我很想去試試禪修,希望藉此能知道其中的差異。但在我的身邊,卻怎麼也找不到一位令我信賴的禪師。
 
一九四五年,經過六年的寺院教育,阿姜查通過了最高級的正規佛學課程考試。從那時起,他開始走上另一段尋師訪道的旅程。
 
尋訪明師
 
到目前為止,我們已經探訪了十位雲遊僧的背景,那怕只是些許的線索,我們都詳述了他們為何選擇雲遊生活的原因。對這些年輕的僧侶們而言,出家後要面對的第一道課題,就是去尋找老師。在這段尋師的過程中,有些人很快地找到了,有些人則否。在記述僧侶們的故事以前,我們也應來看看阿姜曼,因為他自己也有一段尋師的歷程。然後,我們再以這些弟子與阿姜曼相遇的先後順序來作討論。
 
阿姜曼與阿姜汶
 
雖然阿姜曼已開始在阿姜紹的指導下禪修,但大多時候,阿姜紹並無法幫助阿姜曼解決他的問題。阿姜紹對阿姜曼說道:
你的心如此飄忽不定,因此容易變得極端。這一刻才衝進天際,下一刻它已深深地鑽入地底;接著它又縱身躍入大洋,然後再一次射向高空。請問,這世上到底有誰能追趕上這樣的一顆心?你必須好好地審視這顆心,來解決你自己的問題。
 
就在阿姜曼追隨阿姜紹修學了好幾年後,他還是獨自走上雲遊之路,去尋找另一位禪師。他雲遊到寮國,但未找到能幫助他解決禪修問題的人,之後,他又去緬甸,聽說那裡有許多高明的禪師。一路上,阿姜曼與另一位曾在曼谷碰面的僧侶同行(1911),從中央平原出發向邊境走去,橫越一座屏障兩國的高山,然後進入緬甸。有時他們穿越森林,行走三天也看不到任何一個人影。當抵達仰光雪達根寶塔(Shwedagon Pagoda)時,就花了八個月的時間,他們停下腳步向佛塔頂禮。歸途中,在毛淡棉(Moulmein)雨安居。
 
阿姜曼在緬甸一定有遇見一些經驗豐富的禪師。「不論我的心增長得如何,我都可以向他們請教一些比較深入的問題。」他曾告訴一位弟子,「但是我不能夠提出超過我自己程度的問題。」然而,在那些為阿姜曼著書立說的傳記作家中,卻無人提及這些禪師的名字。
 
從緬甸回來後,阿姜曼持續利用非雨安居的幾個月時間,在湄公河兩岸雲遊。在東北,他比較喜歡那空拍儂、沙功那空、烏隆、龍蓋、黎逸與隆薩克等一帶地區,因為這些地方有高山、茂林與多種的野生動物,他發現這些地方最適合禪修(詳見圖一),陸續在這些地方接引來自各地的僧俗弟子。
 
阿姜汶是九名僧侶中第一位遇見阿姜曼的人,當他還在烏汶的村落寺院讀書時,就聽說在烏天蘭丁(Uthen Landing)(今那空拍儂省)、沙功那空省與寮國永珍等地一帶,住著一些禪修的森林僧。有一天,他托缽歸來,向一位信徒詢問要如何才能遇見這些森林僧,她告訴他可以去拜訪投恩寶塔寺(Thoeng Pagoda)的住持阿姜壯(Jung)(今烏汶省鏗奈縣(Kheuang Nai)),於是他去鏗奈,並從住持處獲悉阿姜曼的消息。在寺院待了一段時間後,他隻身前往尋找阿姜曼。經過長途跋涉,那可是一段精彩的獨行旅程,一九一八年,他終於在烏隆省沛樹村(Pheu Tree)遇見老師阿姜曼。當時他三十歲,而阿姜曼四十七歲。
 
阿姜汶在沛樹村與阿姜曼相處不到一個星期,就被隨後追趕而來的舅舅與姊夫發現行蹤。顯然地,自從母親死後,他沒有與任何一位親友特別親近,在離開家鄉寺院的十年裡,也從未返家省親。如今,舅舅已經追到這裡,並且表明要他回家的立場。此時,他只有順從,只是當他在家鄉的龐田寺(Pong Field)常住時,卻變得體弱多病。
 
從這點看來,阿姜汶的親戚並沒有真心地關心他,他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才好。對他而言,既然熟識的同學與戒師都早已離開修道生活,他自然也不想再繼續待在這個村落寺院,所以他也不願回到烏汶省讀書。因此,當他一康復,便立刻收拾了傘帳、缽具、水壺與提袋,徒步行腳至阿姜曼所在的考村(kau)外的瑪費樹(Mafai Tree)森林。
 
阿姜範、阿姜頓、阿姜帖、阿姜李
 
阿姜範第一次遇見阿姜曼是在一九二O年,當時阿姜曼約五十歲。那年,阿姜曼與其他幾位頭陀僧與沙彌待在蛋芒果村附近,那裡正是阿姜範的故鄉(沙功那空省帕那尼空縣),當時村民奉行普泰傳統,他們將信仰與儀式致力於供奉護法神—樹神與山神上。阿姜曼在開示中,解釋這樣的信仰與儀式有多麼不妥,勸導村民應以佛、法、僧三寶作為人生的依怙。他對佛法透徹的了解,令阿姜範與同座聽講的兩名普泰僧侶—阿姜締、阿姜庫(Ku)留下深刻印象,於是三人決定成為阿姜曼的弟子 (14),但阿姜曼不顧他們便離開了。而缺乏適當頭陀配備的他們,也無法立即追上阿姜曼 (15)。
 
一直在湄公河畔雲遊尋找阿姜曼的阿姜頓,同時也抵達蛋芒果村,並落腳在波采寺(Wat Phochai)。因此,阿姜締、阿姜庫與阿姜範就與阿姜頓一同修學,當阿姜締三人取得頭陀僧的配備時,便與阿姜頓出發尋找阿姜曼。他們一行人走到高塘縣(High Pond)康坡克村(Khambok,今那空拍儂省康查伊縣),才發現阿姜曼在賽塘村(Ban Huai Sai),並正在前往沙功那空省薩旺但丁縣的路上。於是,這四位村落僧趕緊加快了腳步,終於趕上阿姜曼。四年後的一九二五年,阿姜範由原遵循的普泰傳統改變成為法宗派,當時他三十七歲,且已雲遊了七、八年。
 
阿姜李於兩年後遇見阿姜曼。一九二七年,阿姜李離開寮族傳統的村落寺院,行腳到姆安桑西,此舉激怒了他的父親與戒師,但他們卻阻止不了他。一到當地,他便聽說阿姜曼正落腳於距離該地十公里外的庫塔村(Kuttat)。於是,他動身前往尋找阿姜曼,當抵達庫塔村的森林隱居所時,才發現阿姜曼已離開並前往烏汶省的布拉帕寺,隔日清晨,他便徒步走回烏汶省。在布拉帕寺,他向阿姜曼頂禮,並說明自己找尋他的目的,阿姜曼教他在禪修上專注於「補哆」。怎料那時阿姜曼生病了(當時阿姜曼五十七歲),他把阿姜李送去資深弟子阿姜辛處,當時阿姜辛住在石漩渦台(Tha Wang Hin),是一處非常僻靜的地方。與阿姜辛同住的,還有馬哈品及其他四十位比丘、沙彌,當時年輕的阿姜帖也在其中,只是在阿姜李的印象中已不復記憶。
 
阿姜宛、阿姜拉、阿姜撰與阿姜查
 
阿姜宛雖然在很早以前就聽說過阿姜曼(或許是從他外祖母處得知,他的外祖母是位八戒女),但他與阿姜曼的相遇卻十分巧合。一九四五年,阿姜曼正在尋找棲身之所,當時他已高齡七十六歲,不再適合雲遊的生活。而那年,阿姜宛與一位法宗派僧侶同學,正好暫別學校的課業,漫無目的地四處雲遊。
 
他們想要去北方的烏隆與龍蓋省,但是在戰時,遊走於這些省境的邊界並不安全,於是就雲遊到沙功那空省東部,在龍考(Lomkhao)山區歇腳,隔天抵達沛塘(Ban Naung Pheu)村,一處位於普潘(Phuphan)山區中央、遠離塵囂的世外桃源,村民都是寮國的傜族人。他們在那裡遇到阿姜曼的弟子阿姜路依‧姜塔薩羅(Lui Janthasaro, 1901-1989),他正在那裡負責監管一座廢棄寺院的修復工程,欲使它成為森林隱居所。因阿姜路依計劃邀請阿姜曼前往該地,不願阿姜宛留下,便向阿姜宛解釋,阿姜曼拒絕待在已住了太多僧侶的寺院,阿姜宛與同伴就只好到附近別處的村落寺院落腳。
 
就在阿姜曼開始安住在沛塘森林隱居所後,阿姜宛定期前往該處聆聽阿姜曼的開示。之後,阿姜曼從信眾那裡聽說,帕那尼空縣僧伽縣長(大宗派的僧侶)不希望有為數太多的頭陀僧待在村落寺院,因此,他就接引阿姜宛到森林隱居所,度過一九四五年的雨安居。雖然,阿姜宛的同伴後來改變心意,重新回去研讀正規佛學課程,但他還是決定留在阿姜曼身邊,直到阿姜曼逝世。
 
同年底,阿姜拉遇見阿姜曼。當阿姜拉的母親去世後,他再也找不出任何理由,支持自己繼續當村落僧,於是便去見他的侄兒,這侄兒曾擔任烏隆省波提松蓬寺(Wat Phothisomphon)住持阿姜炯‧旁圖羅(Jum Phanthulo)(後來被封予「帕鐵卡威大師」(Phra Thepkawi)頭銜)的秘書(16),阿姜拉從那位令他改變信仰而歸投法宗派的住持身上,得知有關阿姜曼的消息。後來他又送阿姜拉到烏隆省鹽水塘村(Ban Naung Namkhem)菩提勝(Bodhi Victory)隱居所,這間隱居所的住持是七十二歲的阿姜本米(Bunmi),他曾在阿姜曼的座下修學禪法。就在雨安居結束時,阿姜拉離開隱居所去雲遊,並作好見阿姜曼的準備 (17)。他與阿姜宛一樣服侍阿姜曼,直到阿姜曼逝世。
 
阿姜撰也在一九四五年遇見阿姜曼,當時他待在皮林塘鄉(Pling Pond,烏汶省安那茶隆縣)吉克野村(Ban Na Jik)一所新的法宗派寺院裡,有位高階的法宗派僧侶阿利亞庫那檀(Ariya-khunathan)來訪。這位長老帶阿姜撰驅車遠赴沙功那空省,到了那裡後,再搭乘牛車或徒步前往阿姜曼在沛塘村的森林隱居所。當阿姜曼與弟子第一次見到阿姜撰時,他們看他膚色白皙,猜想他應該是中國人,有別於寮族的他們,阿姜撰則向大家解釋自己是來自烏汶省的純寮人。
 
當阿姜查抵達阿姜曼的隱居所時,阿姜宛與阿姜拉兩人已待在那裡了。他花了一段時間尋找阿姜曼,也許是因為他在烏汶省,並未認識任何一位與阿姜曼有接觸的人吧!在尋師的過程中,他遇到好多位禪師,只是這些禪師裡沒有人屬於法宗派。最初他從自己的家鄉開始尋找,並在德烏丹縣(Det Udom)皮洛寺(Wat  Philo),找到一位也叫曼(非阿姜曼‧普里塔)的僧侶。然而,他發覺這位僧侶的教導方式並不適合自己,於是十天之後便離去了。
 
一九四六年,出家八年的阿姜查,與另一位同參雲遊到泰國中部的沙拉武里省,只是他覺得那裡並不適合禪修,而且也無法順利找到指導禪修的老師,於是他就從沙拉武里省出發前往王寇(Wongkot)丘陵(在華富里省),那裡住著許多普安寮人。到了那兒之後,才發現要找的禪師已經去世 (18),那裡有位禪師的弟子阿姜宛(非阿姜宛‧烏答摩),他是柬埔寨的頭陀僧,在教理與實證上皆有成就,正要去緬甸學習,阿姜查對阿姜宛能嚴持戒律印象深刻。他雖然對吉蔑僧侶的認真與熱誠也大表讚服,但覺得這種禪修法並不適合自己,所以決定要待在王寇丘陵自我修鍊 (19)。
 
就在阿姜查待在王寇丘陵時,他從一位在家信眾處得知阿姜曼的消息,經過兩次雨安居後,他返回東北尋找阿姜曼,同行的還有三位比丘、兩位沙彌與另兩位在家信眾。他們依寮族的傳統修習頭陀行,就教於不同的禪師,並頂禮沿路的佛塔,這是一段非常漫長而艱辛的徒步旅程。他們先到烏汶省,稍作停留後,又徒步前往那空拍儂省。頂著炙熱的驕陽,花了十天的時間徒步到帕儂(Phanom)佛塔。他並不急著去見阿姜曼,一路上走走停停,有時也跟其他的老師學習禪修。例如有一回他在那凱縣(Na Kae)考山上稍作停留,向阿姜薩溫(Saun)學禪,然而阿姜薩溫所教授的法門對他而言並不契機。
 
當時,一路同行的沙彌與另兩位在家信眾,因體力透支無法再繼續前往沙功那空省,他們幾人便中途脫隊返鄉去了,阿姜查於是與另兩位僧侶徒步走到沙功那空省,最後終於抵達沛塘村。阿姜曼問阿姜查曾在誰的座下修學,結果阿姜曼似乎認識其中的阿姜袍(Phao)。雖然阿姜查只與阿姜曼相處了兩天,但他受用了阿姜曼所教授的法門 (20)。當時阿姜曼七十九歲,翌年(1949)便逝世了。之後,阿姜曼的弟子便各自雲遊去了,而今天的沛塘隱居所,是位於沙功那空省帕那尼空縣的那那伊鄉(Nanai),直到一九八二年,該處成為正式的法宗派寺院,並以阿姜曼的巴利文法號,命名為普里塔(Pa Phurithat)森林寺。
 
頭陀僧的特質
 
就在探訪了這十位僧侶的個人背景後,我們打算適切地提出一些綜合性的結論,但這當中,並沒有清晰的模式浮現。在所能發現的少數幾條通則,也只是些微弱的訊息,無法提供太多關於這十位僧侶為何選擇成為頭陀僧的原因。例如他們都是土生土長的東北人,父母親是寮人,都在大家庭的環境中成長,也是農家的小孩,他們習於刻苦耐勞的生活,住在鄰近曠野的地帶,並經常在森林裡穿梭、雲遊。
 
大部分同時期的東北人,都有著與這些僧侶共同的背景,不過顯然地,他們並沒有追隨僧侶的腳步。這些僧侶沒有社會學上所謂的型態或個人突出的性格—無關於家中的排行,更無關貧困或童年的失落、危機經驗(也許只有阿姜汶是例外吧,因他與同族人並沒有較緊密的關係)。唯一能區隔這十位僧侶與世俗大眾不同的特點是,他們都深深地熱衷於苦行與紀律的生活,視頭陀傳統為正確的道路,並且絲毫不受伴隨著階位、頭銜而來的威望與地位所惑,這些誘惑讓許多地方僧侶競相投入曼谷的宗教體制中。
 
這些頭陀僧本身的特質與對宗教的態度,不同於那些遵循曼谷體制途徑的僧侶們,他們深信托缽乞食的修行,可以直溯佛陀時代,他們知道修學佛法若沒有透過實踐,那麼對於佛法更深層的涵意將猶然無知。他們發覺佛法的意義,並不能在閱讀或研究中尋獲,而是藉由頭陀生活以訓練心而獲得。
 
最後,他們了解最適合修學佛法的環境,並不在舒適的寺院裡,而是在他們自己的學校,他們自己的「大學」裡(如馬哈布瓦(Bua)所說),那是在森林的深處、在樹林裡、在樹蔭下、在塚間、在曠野中、在山坡上、在山腳下與山谷間。他們相信這些地方,才是佛陀要介紹給我們的最好的大學。
 
【註釋】
(1) 然而,在一九O二年的「僧伽法案」通過後,學問僧取代禪修僧成為寺院的住持,薩給寺不再以其備受矚目的禪修法門聞名,直到阿姜皮蒙曇(Phra Phimontham)在曼谷地區重振禪修風氣才改觀。
 
(2) 阿姜曼的戒師是阿利亞卡威法師(Phra Ariyakawi,阿姜盎),教授師是悉塔法師(Phra Khru Sitha),依止師是普拉甲烏汶昆法師(Phra Khru Prajak-ubonkun,阿姜隋)。一八九一年,阿姜盎在暹羅國王的授命下,出任烏汶省僧伽省長。後來,阿姜曼追隨阿姜悉塔修頭陀行,悉塔喜歡雲遊四方,而阿姜普拉甲是位工匠。在阿姜曼到里亞寺前,該寺尚未歸屬法宗派,阿姜曼很可能和他的師長阿姜紹一樣,在成為法宗派的僧侶之前,都在寮族的傳統下出家。
 
(3) 紹‧康塔奚洛(Sao Kantasilo, 1861-1942)出生於卡孔村(Khakhom,今烏汶省肯奈縣(Kheuang Nai)),在寮族傳統下出家(他的師長常住在寮國的占巴塞)。十年後,在他擔任里亞寺的住持後,重新皈依法宗派,因此自一八九九年起,該寺就隸屬於法宗派。阿姜紹在寮國南部占巴塞安瑪寺(Wat Ammat)於禪坐中逝世,遺體隨後被運往烏汶省布拉帕寺荼毘。一八九九年,烏汶省有五座寮族寺院變更為法宗派,計有泰寺(Wat Tai)、里亞寺、布拉帕寺、班庫門寺(Wat Ban Khumeuang)與班黃寺(Wat Ban Hwang)等。其中布拉帕寺在成為法宗派的寺院前,還是一座廢棄的道場。
 
(4) 阿亞庫堂接受普泰傳統的訓練。一八八四年,他出生於蛋芒果村一戶普泰人家,因他出生時正巧外祖父去世,因此村民都相信他是外祖父的投胎轉世。曼谷當局積極將寮與吉蔑族僧侶,納入官方僧伽行政組織體制, 授予他 Phra Khru Sakon Samanakit 大師頭銜,並出任沙功那空省僧伽省長。
 
(5) 儘管遭受國家當前佛教政策的抵制,許多村落寺院的住持(特別是偏遠地區)還是奉守著地方傳統,在雨安居結束後,去修頭陀行,並且訓練門下的比丘、沙彌禪修。
 
(6) 品‧盼亞帕羅(Phin Panyapalo, 1892-1946)與他的兄弟阿姜辛不同,他想要成為學問僧。雖然年輕時,他曾遇見阿姜曼,但如同許多雄心萬丈的同輩僧侶,他想要去曼谷研讀瓦契拉央教本,他一連通過巴利文第五級考試。一九二二年,他回到烏汶省參加母親的葬禮,待在素塔寺雨安居,與阿姜辛學習禪修,後來成為頭陀僧,最後逝世於烏汶省瓦林詹拉縣(Warin Chamrap)桑善蘭(Sansamran)森林寺。
 
(7) 通過巴利文考試九級中前三級的比丘,就被冠以「馬哈」的頭銜,例如馬哈品。
 
(8) 儘管僧伽官員嚴禁僧侶們參加集會慶典,但還是有許多村落住持執意如此。
 
(9) 就連阿姜李自己的行為也無法總是符合戒律。例如有次他受邀前往大竹鄉的農丹寺(Wat Non Daeng)法會上開示十個佛陀本生譚的故事,「事情就這麼湊巧,當輪到我上台去開示時,正好是早上十一點,等我講完時已接近中午,那時要吃飯已經太晚。在返寺的途中,同行的還有一位寺院的男孩,在他肩袋裡裝有一些米飯與烤魚。大概是中午一點多吧,當時我真的是飢腸轆轆快餓死了,只好請那男孩打開肩袋,讓我看看裡頭有什麼東西。才看到那些食物,我便立刻找了一處有樹蔭的地方坐下來,將食物吃光。」另一次,阿姜李到森林幫忙將一些建造客堂的木頭拖回寺院,才到傍晚,他便感到飢餓,於是這一次他又吃了東西。阿姜李告訴我們,他的僧侶同學們都有「非時食」的情形,只是他們並沒有告訴別人。
 
(10) 康帕的說法反應出絕大多數東北僧侶的想法,他們認為寮國與泰國東北地區是屬於同一個地區。他告訴阿姜拉的父親:「我一邊走路一邊禪修,怎料待我回神時,已經橫渡湄公河了。」
 
(11) 這本可能譯為︽佛法僧三寶與禪修法︾(The Triple Gem and techniques of meditation)的手冊,曾在年輕一代會閱讀泰文的僧侶與人們手中廣泛流傳。後來,在阿姜曼的資深弟子阿姜辛,陞座成為柯叻省薩拉旺(Salawan)森林寺院住持後,此書方才出版發行。
 
(12) 阿姜撰並未說出,他為何認為必須皈依法宗派才能成為頭陀僧的原因,很有可能是因他先前遇見的那位雲遊僧是法宗派僧侶的緣故吧!
 
(13) 在法宗派寺院裡所發生的一連串事件,包括阿姜宛在素塔瓦森林寺院常住時,被牽連捲入一樁貪污案,令他對學院與行政生活產生誤解。
 
(14) 這是一個值得注意的有趣現象,地方僧侶阿姜締、阿姜庫與阿姜範三人,皆認為阿姜曼對普羅大眾有宣說淺白佛法的能力,係源自於他在烏汶省修習地方教典的緣故,這也是曼谷的寺院教育體系第一次在烏汶地方紮根,並採用瓦契拉央教本取代當地巴利文教本。
 
(15) 久遠以前,頭陀的用具(傘帳、水壺、缽)並非唾手可得,僧侶們必須親自打造或自行取得。
 
(16) 阿姜炯‧旁圖羅(Jum Phanthulo, 1888-1962)生於烏天蘭丁村(今那空拍儂省),一九O七年時,於烏隆省的馬哈采寺(Wat MahAchai)出家,成為法宗派僧侶。他追隨師長到烏汶的里亞寺修學,當時阿姜紹與阿姜曼都在那裡常住。與許多年輕、滿懷壯志的僧侶一樣,阿姜炯對禪修並無興趣,於是,他前往曼谷的鐵西林寺(Wat Thepsirin)讀書,並通過巴利文第三級考試。直到遇見阿姜拉,阿姜炯才重新回到禪修。
 
(17) 阿姜拉擔心阿姜曼不收自己為徒,於是靠著自力的方式,四處雲遊禪修。
 
(18) 這位老師就是阿姜袍‧普陀薩羅(Phao Phuttasaro, 1872-1946)。一八九二年,阿姜袍在那空索旺省出家,後來並成為一位家喻戶曉的嚴格禪師。一九二五年,當阿姜袍遊歷到華富里省時,無意中來到王寇丘陵,在那裡建造一處森林隱居所。
 
(19) 阿姜查回憶自己還是沙彌時,曾經看見一位頭陀僧在禪修時手持念珠,於是為了幫自己製作一串念珠,他找到一棵塔別(Tabaek)樹,因為這種樹所特有的橢圓形堅果,可以用來製作一顆顆的念珠,然而,阿姜查也擔心自己犯了「不爬樹、不摘果實」的戒律。但是有一天,他看見一群猴子爬到樹上,牠們的動作讓樹枝上的堅果震落到地面。他回憶到自己以念珠的修行方式不能持久,缺乏專注。「每一種修行 (持續誦念一個念頭或一個字),就撥一顆堅果進到鐵罐,直到一O八顆念珠掉進了鐵罐為止。我連續花了三個晚上的時間,反覆不斷地練習這個修法,但是覺得這個方法好像不怎麼受用,和在市場上數著、賣著檳榔的中國人沒什麼兩樣。」於是,阿姜查放棄了這個法門,藉由撥算一O八顆念珠來讓自己的心得到平靜,其實是許多禪修僧所採用的老方法。阿姜範一九二O年和同學四處雲遊時,也從一位村落寺院的住持那裡學到這個方法。以下就是阿姜範對這個方法的描述:「將念珠纏繞在手腕上,不管是在坐禪、臥禪或行禪的時候都好,只要心中默念一句『補哆』就撥弄一顆念珠,如此這般,一句一顆:『補哆一、補哆二、補哆三……一直到補哆一O八。』然後第二遍、第三遍時,誠心於心中默念『達摩』(dhammo)與『桑夠』(sangho)[2]。若是算錯了就表示自己的心不夠平靜,那麼就必須從『補哆一……』重新開始。」
 
(20) 阿姜查並未說明自己何以急著離去的原因,他只是提到住在那裡有一些障礙存在。
 
【譯註】
[1]「補哆」(巴利語:buddho,泰語:phuttho)是於禪修中用來方便持念的咒語,buddho 源於 buddha(佛陀),意指「覺知者」或「覺醒者」。
 
[2]「達摩」(dhammo)與「桑夠」(sangho)一如「補哆」,也是於禪修中用來方便持念的咒語。dhammo源於 dhamma,是指「法」,sangho 源於 sangha,是指「僧伽」。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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