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響
找到出生的力量



每逢浴佛法會,縈繞耳邊的聲響是無間斷的〈浴佛偈〉,那份亙古久遠的熟悉感覺,至今仍傳唱著,好似提醒著我─不斷挖掘覺性,肯定生命的淨化與提升。

猶記得那一年─民國79年,我自專科學校畢業;姐姐剛好是大學畢業;弟弟也高中畢業了。當年暑假,弟弟大學聯考,我去陪考,考試完回到家,我即對家人說︰「我要去出家!」

離家的前一天晚上,爸爸來到書房,出乎意料的冷靜,沒有拍桌子、摔椅子,也沒激動地大小聲斥罵,只是眼中含著淚,帶著哽咽的聲音,鬱沉無助的眼神看著我,問我:「為什麼要出家?」

這是我第一次看到爸爸這麼憂愁難過。阿嬤也在一旁關切焦急地問:「能不能再等五年?或是等到你弟弟結婚後才去啊!......」

由於平常不慣於講出內心真正的感受,第一次遇到這種情境,我竟然啞口無言,當下只能偽裝堅強,理性地告訴自己:不能退縮,不可以動搖。那時,我想要出家的心意很堅定,20歲的我,肯定地告訴自己—我已經長大了,理所當然可以選擇未來要走的路。因此,在那凍結的氣氛中,我無力回應爸爸的難過,更無法說出足以讓家人聽懂、理解的話,我只是不斷重覆地說:「我就是想要出家!」我自以為—我夠成熟、獨立、灑脫。所以,不管長輩們的不捨與難過,我沒有妥協,更沒商量,仍然堅決出家的選擇。

隔了二週,阿公、阿嬤、爸爸、媽媽,家中的長輩全部動員了。作生意從不放假的他們,特別為了我,關起店面,一天不作生意。清晨自高雄一路開車來到嘉義山上。見了面,還是問我:「為什麼要出家?」

對話的情境,我忘了。我只知道:我留下來了⋯⋯。我心裡還很天真地想著—他們好厲害喔!沒來過嘉義,竟然找得到香光寺。

當時為了出家,與家人互動的一段真實寫照,多年來塵封心底。再次浮現此對話的影像,喚起過往的記憶,竟是浴佛法會所唱誦的〈浴佛偈〉。

每次唱誦〈浴佛偈〉,我彷彿是聽聞到佛陀的聲聲召喚—離塵垢,同證如來淨法身。

唱誦的當下,似乎醒覺之心又被喚起。回首出家之路,我尋尋覓覓找到生命的夢想,能夠不帶執著與牽掛,勇敢地選擇出離,那股隱形的支持力量,是因背後有父母親深厚的疼惜與無私的放捨。

出家多年後,我才恍然悟到縱使他們心裡有千萬個不捨,但這些話語不輕易從他們口中說出,多年來僅是默默地承受痛楚,無言地護持。爸爸、媽媽給予我堅強的羽翼,尊重我的選擇,讓我遠飛,這份滋養照護,是開啟我慧命的根源。在一期的生命交會中,感謝父母給予色身,生我、育我,護持我,成就我得遇佛法因緣,我也祈願在這片土地上的所有眾生,普天下父母為我父母菩薩,以法相會,遠離娑婆之苦,獲清淨法身,歸向清淨樂土。

我始終相信,離垢之心人人皆有。雖然每個人的生命遭遇與選擇不同,卻是同樣蘊藏著不凡的勇氣與力量,透過音聲,有同一種慈力、同一種悲仰,表達出人間最美的願望—就在娑婆世界,同證如來淨法身。

你我心中的覺性,彷若一首生命之歌,父母養育的色身是白紙;慧命法身是音符;離塵垢是唱誦的誓願;感恩是生生不息的線譜—覺性之歌,古今同唱,天地共振,你我同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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