悟因法師說禪(四):  祖師西來意/南嶽懷讓禪師
2磨磚既不成鏡, 坐禪豈得作佛?



坐禪豈能成佛?
唐開元年間(713-741),懷讓禪師駐錫於南嶽時,有天他發現有位道一法師非常用功,平日喜於坐禪,認為是可傳法的法器,他沒有等道一法師來請問佛法,而是主動去探訪他。道一當時就住在離懷讓禪師道場不遠的「傳法院」。
 
當懷讓禪師來到傳法院,看到道一在打坐時,便問道一:「大德坐禪圖什麼?」(大德你在這裡坐禪,所圖的是什麼呢?)意思是:你想做什麼?你有什麼想法?怎麼都在打坐呢?
 
道一說:「圖作佛。」(我就是想要作佛!)
 
懷讓禪師就取來一塊磚頭,在道一所住茅庵前的石板上嘰哩嘎拉一直磨著。道一看了就問懷讓禪師說:「禪師!你在做什麼?」
 
懷讓就說:「磨作鏡。」(我在磨磚頭作鏡子。)
 
道一說:「磨磚豈得成鏡耶?」(磨磚頭怎麼可能作成鏡子呢?)
 
磚頭怎麼能作成鏡子呢?我想大家都很清楚,磚頭與鏡子兩者的材質天差地別,是不可能作成鏡子的!
 
懷讓禪師開口說道:「坐禪豈得作佛耶?」(那麼,你坐禪又怎麼能夠成佛呢?)
 
打車還是打牛?
道一就說:「如何即是?」(那麼要作佛,怎樣才是正確的呢?)
 
道一發現懷讓對著他單刀直入地劈了進來,這是一個很嚴厲的劈剖方法。
 
懷讓禪師對道一說:「如人駕車,不行,打車即是,打牛即是?」(如果有個人駕著牛車,車子不前進時,你認為是要打車子才對呢?還是要打牛才對呢?)
 
牛車是無情物,真的駕牛車的是牛,但是駕牛車的人是引導這部車子的中樞,他發現車子不動,是要打牛,還是打車?
 
道一不回答。我想這時的道一開始陷入思惟。這很清楚:如果車子不走,打牛還是打車?有人會笨到打車子嗎?當然是打牛,不然你坐在那裡駕牛車,如何引導車子前進,駕車不都是這樣做的嗎?
 
道一不回答,應該他很清楚關鍵在哪裡。
 
若學坐佛,即是殺佛
所以,懷讓禪師更主動地對道一說:
 
汝學坐禪,為學坐佛?若學坐禪,禪非坐臥。若學坐佛,佛非定相。
於無住法,不應取捨。
 
懷讓禪師的意思是說:你是為了學坐禪呢?還是為了學坐佛?據我所知,如果為了學坐禪,但修禪並不是只有坐與臥;再說如果你是為了要學坐佛,但佛也沒有固定的形相,另有其他相。所以,對於不停變化的形相,你不應有所取捨。
 
佛的形相並非全部都是坐著的,也有站立、躺臥、行走的形相,他沒有固定的形相,如果你說:「我只要如佛一般地坐著,就能成佛。」那麼,用個釘子把你釘在佛桌上就這樣坐著當佛好嗎?你看到的外面塑像的佛,都是有固定的形相,你只要取一個坐相,這是有所取捨的。你現在要學坐佛,只學坐相的佛,變成固定不動的、不會行走的佛,那是不會托缽乞食,也不會弘揚佛法、接引眾生的佛,這樣對嗎?
 
所以懷讓說:「汝若坐佛,即是殺佛。」(如果你要學會坐的佛,那就是在殺佛。)因為佛除了坐著以外, 也要行走、躺臥、吃飯穿衣,也要說法接引眾生,怎麼會只有坐相呢?「若執坐相,非達其理」,你如果一直固執在「坐」的形相,就永遠通達不了佛法的真理。
 
懷讓如此一說,給了道一真正的「甘露」,以更激烈的語言來說即是「當頭棒喝」!他因為這重重的一擊而覺醒過來,打開了心眼。
 
原來坐佛、坐禪都是有形相的,而佛是無相的,不是只有一個「相」。就如磚頭與鏡子,材質根本就不搭,功能也不相應。車子與牛的譬喻,則是要找到那個真正的,雖有相却是活的佛,這應是你所要的吧!
 
心地法眼能見道
道一領悟了,他頂禮,同時問道:「如何用心,即合無相三昧?」(那麼,我要如何用功,才能符合「無相三昧」?)「三昧」即是禪定,道一還是喜歡禪定的,他想知道如何修持才能達到不執相而離相的禪定?他必須將這個找出來。
 
懷讓禪師回答他:「汝學心地法門,如下種子。」(你既要學心地法門,就如同播撒種子。)種子要冒芽才能稱為「種子」,如果只是放在倉庫裡或吃進肚子裡,無法發芽就不能稱之為「種子」。種子要會發芽、茁壯、開花、結果,能夠生生不息。你要學的是這種心地法門,是活潑潑的。
 
懷讓禪師接著說:「我說法要,譬彼天澤,汝緣合故,當見其道。」懷讓禪師的這些話是在勸誡道一現在要學的是心地法門,就如播撒種子,必須要有雨水的澆灌,才能生根發芽。而他所說的即是禪法的要旨,就如普天而降的甘露法水。如果兩者能因緣會合,就應當能看見其中的道理。所以,我們所要了悟的是那個道理,而不是在形相上。不是要定型的、定樣的,只框定在某一個相上,那是無法契合佛法諦理的。
 
道一問:「道非色相,云何能見?」(道不是色相,為何說能看見呢?)這是道一聽了懷讓禪師的話所生起的懷疑。既然說佛不可用某個形相來框定,那麼,現在所說的「道」同樣也是無形相的,為何要說「看見」呢?要如何去「看見」呢?
 
懷讓禪師說:「心地法眼能見乎道,無相三昧亦復然矣。」這是說以「心地法眼」才能看見「道」,就是指看到其中的事相、道理與因緣,佛的無相三昧也是如此。
 
三昧華無相,何壞復何成
道一接著又問:「有成壞否?」(您講的這些有生成與毀滅嗎?)這就是在問「道」是否有「生、住、異、滅」,它們是否會生起、安住、變化或毀滅?生成與毀滅即是「生、住、異、滅」,就如人有生、老、病、死,死亡不等於就是斷滅。我們看著這春、夏、秋、冬,這些事有生成與毀滅嗎?
 
懷讓禪師就回答說:「若以成壞聚散而見道者,非見道也。」這意思是說,如果以生成、毀滅、聚集、離散來見道,「道」不是成壞聚散之相,那並不是真正的見道。為何如此說呢?因為「成壞聚散」是無常法,我們看著這世間的變化,日昇月落的交替,春夏秋冬的遞嬗,人也是從生到老死,年復一年,輪迴不已。「道」有其節奏,生生不息、不紊不亂、不生不滅,何壞何成?
 
真正的「見道」是什麼情況呢?懷讓禪師說了一首偈頌:
 
心地含諸種,遇澤悉皆萌。
三昧華無相,何壞復何成!
 
「心地含諸種」的意思是:眾生的心就如一片大地,含藏各種的種子。
 
「遇澤悉皆萌」,種子遇到甘露法水就會萌芽成長,也就是指各人有各人的因緣,有成佛、成菩薩的因緣,也有成阿羅漢的因緣;喜歡生天的人有生天的因緣,喜歡人道的也有投生人道的因緣。只要遇到合適的水分、因緣與環境,種子就會萌芽成長。
 
「三昧華無相」中的「三昧」即是禪定,或是你心地的「道種子」。它是無相的,因為它會萌芽,然後開花,又結下一次的果子,有各種轉變的可能。
 
它無法被框定是什麼相,如果它有固定的形相,後面就不可能再來薰陶了。
 
「何壞復何成」的意思是說「三昧」的花是無相的,怎麼會有毀壞,又怎麼會有生成呢?成了又會壞,壞了又成,眾生相是如此,世間相也是如此,如果執著於這些生成與毀壞的表相,想要見無相的「道」,那就如緣木求魚,永遠都不可得。
 
懷讓的話打開了道一的視野,當下了悟,整個身心感到格外地超然,於是就禮懷讓禪師為師,於其座下侍奉、親近了十年。在這十年當中,道一對佛法的領悟更加高遠玄妙,爾後創立洪州宗,將懷讓禪師的禪法弘傳於世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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