悟因法師說禪(四):  以心印心 燈燈相傳
2頓悟與漸修




神秀與惠能的偈頌

在《六祖壇經》中,我們可以看到五祖弘忍大師如何尋找傳人以繼承衣缽的故事。

 

那是惠能來到黃梅的那年,弘忍大師已高齡七十多歲,他要求弟子們每個人都要作出一首偈頌,原則是「各去自看智慧,取自本心般若之性」,以表達對佛性的領悟,而且特別強調「若悟大意,付汝衣法為第六代祖」。這可說是一項非常重大的宣布。

 

當時一向受弘忍大師看重的神秀呈上的偈頌是:「身是菩提樹,心如明鏡臺,時時勤拂拭,勿使惹塵埃」。而惠能所作的偈頌是:「菩提本無樹,明鏡亦非臺,本來無一物,何處惹塵埃?」兩人所寫的偈頌,後來成為中國禪宗分漸教與頓教的根本依據。

 

神秀的偈頌是將「身」比喻成菩提樹,「心」猶如明鏡的臺座。「時時勤拂拭」的「拂」字是指去除塵埃。當鏡子有灰塵時,要把它擦乾淨,鏡子才會明亮。「勿使惹塵埃」是說修行應該要精進,才不會使如鏡之心惹上塵埃,以致無法映照出事物原本光明的面貌。

 

惠能的偈頌則是先區分出「樹」與「臺」是有相的身、心,而「菩提」與「明鏡」是無相的自性。「菩提」與「明鏡」不是「樹」與「臺」,所以說:「菩提本無樹,明鏡亦非臺」。第三句「本來無一物」說的即是自性,自性本空,無一物可得,又「何處惹塵埃」呢?

 
弘忍大師看了神秀的偈頌後,認為他還沒有見到本有的佛性,凡夫依之修行,即能不墮落,但是如果想依之而覓得無上菩提,則是不可得,必須見到自己的本性才行。
 
弘忍大師對惠能的偈頌也給予「亦未見性」的評語,直到弘忍大師為惠能講《金剛經》至「應無所住而生其心」一句,惠能才豁然大悟,原來一切萬法都不離自性,所以就對弘忍說:「何期自性本自清淨!何期自性本不生滅!何期自性本自具足!何期自性本無動搖!何期自性能生萬法!」弘忍便知道他已經了悟本性,便將衣缽傳給了他,成為禪宗第六祖。
 
理雖頓悟,事須漸修
「勿使惹塵埃」、「何處惹塵埃」這兩句偈頌是明顯的對比。依照學者的研究,說定中國禪宗六祖的是神會大師,當時惠能大師已經圓寂,他認為真正得到弘忍大師衣缽的是惠能大師,而抨擊神秀的禪法是「漸教」,推崇六祖的禪法是「頓教」。但是否有一個界線可分出是「頓」或「漸」呢?
 
大乘佛法現在漢傳佛教的修學,與中國禪宗的祖師強調的都是「開悟」,開悟然後就可以成佛。但這是說「理」的悟,所有的修學都必須要先悟「理」,這是事修的基礎,修行還是要漸修,不是一蹴到究竟位悟「理」就可以成佛的。不論是修十信、十住、十行、十迴向……,要如法地、次第地進入修法,至少要悟「理」與「事」以及「頓」與「漸」是有步驟、階次的。所以,修行是要漸修的,神秀大師的偈頌是無誤的。
 
「頓」與「漸」看似對立,但只是在下手處、方便處不同,強調的都是斷煩惱,要少事、少業、少煩惱。「法」是一個,不會是兩個。那麼,為何會有八萬四千法門?或是南傳、北傳、藏傳佛教,或是大乘、小乘佛教呢?這是因為「法」要因應根機,根機有差異,「法」便有不同。佛陀所說的都是同一「法」,只是角度不同,大乘根器者由大乘心聽的就是大乘的「法」,如果「法」儘管是大法,若他是小乘心,所聽的還是小乘的「法」,這是容器的差異。
 
所以,「理」不可不知。當我在看南宗與北宗,有時對立是人為的,應該要處理的是「理」與「事」、「法」與「根機」,或是修學的依戒、定、慧,這個是無庸置疑的。
 
中國的禪修,有的人說要以「理」為主,就不重視戒律了,結果就顛三倒四的,只會說一切都是「空」,喝酒就說「酒肉穿腸過,佛在心頭坐」,好像「理」懂了,結果行為根本不符合佛法。像這樣的人,你就教他以腳用力踢牆壁,問他:「會不會痛?」他一定會說:「會啊!怎麼不痛呢!」你就再跟他說:「四大皆空,但因為你的腳不空,你才會痛啦!」
 
戒律還是要持守,禪定還是要修習,可是持戒與修定常常是要漸修的,沒有人持戒立刻就可以全部都清淨無染的。所以,修法重點你一定要清楚。平常的事修,是要去除我們自己的習氣、習慣、習性,這些不是你懂了以後,一夕之間就可以立刻全部清淨無染的。
 
事相要怎麼修?我的主張是「觸事即真」。要認真地看待它,就是要負責。我們現在是多元社會,面對的都是無常、苦、空的。但是你的心也在這無常的流動當中,你知道如何提升自己,讓自己能夠有戒、定、慧。所以,一定要穩定下來,才能掌握得住「理」。它絕對不是靜態的,也不是一成不變的。
 
所以,六祖大師雖不認得文字,尚未受戒,只是在家身分,但是他一聽佛法,就掌握了「理」。而且他掌握了「理」以後,不論在家上山砍柴或在叢林中舂米,他的身心都泡在「理」裡,做自己的禪修,很快就可以來指點別人,也就無怨無悔。
 
你在世俗裡,又能保有自己的方外性格,要有一種自足,在無常動盪當中,不忘記自己的知見,不忘記自己的修學,如果一直能思惟三法印,這就是「法」。
 
「頓」或「漸」是同一法
明朝的憨山、紫柏、蕅益與蓮池四位大師中,個性比較強烈的是紫柏大師。他那時發現佛教界不重視「知」,忽視教理的研討,大眾一心一意只追求開悟,古德們千辛萬苦所翻譯的藏經無人聞問,也無人能懂。大眾渴求的是「不立文字,教外別傳」,但所修的到底是否正確?可以用何種方法來驗證?
 
所以,紫柏大師就倡印《嘉興大藏經》,重申藏經的重要性,以期引起大眾的重視,經典可以繼續流傳在世間。
 
他到處去化緣,化緣時就會讓發心者寫下祈求的事項。有人祈求能早生貴子,有的祈求登科及第,有的祈求天下無災無難,或經商平安,或生意興隆,或身體康泰、小兒易養等。出家人則祈求正法久住、法輪常轉等等。這些祈求在《嘉興大藏經》裡一條條地記載下來,它說明了世間人們的渴求。
 
紫柏大師倡印《嘉興大藏經》,只有一個願望,那就是讓人們知道有一部大藏經,認同了這一件事情,而且這份認同會讓他們產生一份信心,同時構成社會的和諧穩定。但是我們自己要能夠回應這些東西,要看到有一份「理」在流動、流轉,有「法」在流動、流轉。而且居士們會覺得自己也參與了一份,在參與當中,他發現透過祈求,就有解決困難的希望。自古就有這些「法」在流動、流轉著,這個就稱為「法輪常轉」。
 
所以,同樣一件事情,哪一個是究竟法,哪一個是世間法?同樣一個「法」,在家人渴求的與出家人渴求的雖有不同,但同樣的是內心有個「欲」,也就是「希望」。這就猶如鏡子一般,所映照的就是個人的渴求,這修法是「頓」還是「漸」?這就要端視如何看待目前的想望與遠方的目標而定。
 
「法」不論是「頓」或「漸」,仍然是同一個「法」,兩者看似對立,實則都是同時存在的。在每一個時代,這些流動、流轉的「法」流過每個人的心裡,它要呈現的是什麼呢?它是一個過程,也是一個現象,它會停留嗎?不可能。
 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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