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風化雨
受法 弘法:白公老人永遠引領著我們



時代的見證者
一九八O年元月我晉山嘉義香光寺,同年三月「香光尼眾佛學院」舉辦第一屆開學典禮,我的院長白公老人親臨主持!七十六歲的老人由今能長老陪同南下。記得今能長老常常對我提起:「我們是坐夜快車從台北南下,老人家很高興你把佛學院給辦了,要堅持喔!」當時的印象,院長高大、威嚴,聲如宏鐘,就像一位巨人的身影!
 
直到今天,我年長到可以感受老人不堪旅途顛簸、身體摧枯拉朽的年紀,我才深刻體會老人提拔、護念晚輩的深切!甚至,直到我年長到對世界局勢愈來愈洞悉,我才明白,白公老人當年蒞臨主持佛學院開學典禮的意義,是對新人站上時代舞台的嘉許,也是對時代的見證!
 
原來,一九八O年,我們共同迎接一個大時代的開啟!
 
一九八O年的前一年,一九七九年,如同《奇怪的叛道者:一九七九與廿一世紀的誕生》(Strange Rebels :1979 and the Birth of the 21st Century)的作者克利斯蒂安•卡里爾(ChristianCaryl)在書中所揭示的,在一九七九年有四位改變歷史進程的領導人在世界舞台嶄露頭角,他們是英國的瑪格麗特•柴契爾(Margaret Thatcher)、伊朗的宗教領袖霍梅尼( Ayatollah Khomeini)、中國的鄧小平和羅馬教皇約翰•保羅二世(Pope John Paul II)。而這一年伊朗爆發伊斯蘭革命、美國駐德黑蘭大使館被包圍、蘇聯入侵阿富汗,揭開了廿一世紀的序幕,形成今日我們所見到的世界格局:蘇聯的解體、中國的崛起以及激進伊斯蘭主義的出現。
 
時代已然來到一個歷史的轉捩點,一向對世界局勢相當敏感的白公老人,應已嗅到這巨大變遷的氣息!
 
始終一貫的春風
一九七九年十月我到新竹探望白公老人,報告籌辦「香光尼眾佛學院」的進度。白公老人當時正在新竹翠碧岩寺主持戒壇,老人劈頭說:「要用結構來辦學,結構勝於演繹。」又說:「結構教學可奠定學生學習的基礎,將來佛學院畢業,他可以在佛法的架構中繼續自學探索,久而久之,就有自己的體驗,也能自己發揮。」
 
這就是白公老人的教育模式:結構式的教學、系統性的架構!這也是老人終生服膺的信念與努力實踐的方式和特色。得到老人的激勵,我走上與當代佛教不一樣的弘化旅程:培育僧伽、建構僧伽,在相互提攜中相互成長推展法輪。香光尼眾佛學院從開辦至今(二〇一三年),年年招生,從未間斷。儘管學生不多,儘管地處山區偏鄉。
 
辦學多年來,我一直無法忘懷培育我的母校──中國佛教三藏學院。而所有的啟蒙來自院長白公老人。我感激、緬懷這因緣的促成。
 
一九五七(民國四十六)年白公老人於臺北十普寺創辦中國佛教三藏學院,前後開辦二屆六年(一九五七 — 一九六三年)。佛學院開辦的第一年我十八歲,就在十普寺由靈隱寺明宗法師剃度、入學,在白公老人座下我整整熏修六年。
 
老人為我們奠下的僧伽教育的基礎是全方位,也是多元的!尤其語文課程,華語文、英文、日文(儘管每次說到日本,他都很不舒坦。)更可貴的,還請來漢文老師教「彙音寶鑑」,教我們學習語文拼音。無疑的,這是老人對時代變遷的敏感與掌握!由古文音讀過度到現代音讀的時代差距是需要因應!
 
而於一九五O年代在佛學院開英語課,更是走在時代的尖端!英文課由陳老師教,他受日本教育,在交通部電信總局工作,相當有耐心。在教導、陪讀的五、六年間,法師們都不修了,最後只剩我一個人,院長仍然堅持繼續開課。或許是我的資質駑鈍,雖好學,而確實成效不彰。至今我的英文只用來閱讀、文法分析。聽說讀寫的功能沒有具足。現在想起來,某些教學的條件是需要檢討、檢視的。學習也是緣起法。
 
就這樣我開始參與佛教──參與佛教的開端始於佛學院體系。它將我從小耳濡目染的民間信仰逐漸拉開。是白公老人引領我看到與民間信仰對供桌燒香膜拜的不一樣的「佛陀」。我一頭栽進佛教的領域,從剃度圓頂、受戒、入學、誦經、禪坐、課誦、結夏、自恣,乃至在就學期間得到院長的提攜,屢次擔任複講、助教、講課,甚至到戒場擔任引贊、口譯、講戒⋯⋯。這些,有的是學習項目,有的是職稱,有的是佛教儀制的操作。除了課堂上的修學,院長更提供、製造各種適合奉獻、服務的平台!對比丘尼的信任、提攜,臺灣比丘尼僧伽得以延續發展,院長是促成的重要推手!
 
在院長座下修學,我一面研讀一面切磋,跌跌撞撞,卻也一面修訂推進,相互增益。甚至畢業後住持寺院領眾,開辦佛學院,聊備一職;從學習到志業參與;從學僧到教學;從受法到弘法,一路走來五十餘來始終如一。開始是信任,終點仍是信任。最初的「信」是個人的直覺反應,目前仍堅信不移,對佛學院式的寺院修道型態情有獨鍾,這是「信」的實踐落實。佛教的教理行果、信解行證,理論與修持實踐的實際
開顯是一面學習、一面實驗。在這過程中,團體是最好的實驗室。在六年如沐春風的熏修裡,我的弘化自然是系統性、架構式的組織。
 
僧伽教育是我一生堅持的志業,它需要經驗累積;從數年的佛學院到僧伽終身繼續教育;從理論與實踐的相資互證,從事教育需要一座像樣的圖書館,供僧人、信眾和社會人士共同使用;由開辦佛學院而建立「香光尼僧團」(比丘尼僧團);由僧伽養成而共轉法輪;僧伽弘化需要壇城,於是開辦「佛學研讀班」、文化出版、建立山林道場與都市寺院的整合型態。
 
這些設置都有與法相應的因緣,有社會對宗教的渴求;我相信能服務奉獻就是福報,也是再成長、輾轉增益的契機。目前還在精進中。
 
精進、奮鬥
我一頭栽進佛教的領域,由生轉熟;經過三十餘年卻也由熟轉生了。佛法的本質是緣起,在流傳的過程仍得面對時代與文化的適應。時代不斷在變動,如何能一成不變?每一法都是相依互涉,都有它表詮的意涵。
 
當有人問我「出家的心得為何?」我往往是「顧左右而言他」;若再追問,我的回答是「不可說,不可說」;若仍再問,我會說「不可思議」或「體驗因緣,是不能盡如人意……。」
 
「不能盡如人意」不免予人太多的揣測空間。事實上,各行各業莫不如此。如同院長白公老人常舉的例子,「沒有天生的彌勒,也沒有地長的釋迦!」除了努力、奮鬥,精進不懈之餘,仍然是再接再厲。只有奮鬥耕耘,才有創造的空間。出家僧侶的修行生活可曾例外?出家修道的意涵,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,這必須身心完全沈浸在法海裡,親自體驗、品嘗。
 
從一九八O年跨到廿一世紀,世界局勢風起雲湧,文化思想的格局與社會氣象,衝擊變動、對立矛盾:美蘇冷戰結束、柏林東西圍牆崩塌;非洲的版圖逐漸被發現,它不只是一小塊地區;東西方的宗教在相互消長,而穆斯林的人口不斷在膨脹;全球經濟面臨能源危機及地球暖化問題;亞洲的經濟,中、韓、日、印、泰、馬躍上世界重要版面;而中美、兩岸、南北韓仍在對峙中……。
 
我必須準備好面對各種可能出現的挑戰,儘管我自認夠認真,儘管我正經歷生命中艱難的轉折……。信,信佛、信法、信僧;信,信自、信他,這樣的學習豈只是佛法的聽聞而已!如院長白公老人常說:「必需學著毋需隻字片語,也能向學生傳遞『我在這裡』」!
 
無論世局如何變化,老人的思想、精神永遠引導著我們!
 
對院長的稟白
佛教的信仰與佛教文化的詮釋,在時代洪流中需與時俱進。院長白公老人提供給我們的楷範、提撥一向就是信任。老人參與中國佛教會之深,相較於我幾乎是微乎其微的參與,也是我的遺憾。但歷史性任務的堅持,與個人習性有關,不參與並不是不關心,而是能力有所不逮。
 
時值院長圓寂廿五周年之期,我僅獻上心香一瓣,和我的稟白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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