節錄自055 期
1998.09.20
謝大寧 主講 / 編輯組 整理
薄伽教藏攝受正法是攝受如來藏(上):勝鬘經講記(十)
大乘的持戒觀不是單純的持守各別的戒律,而是把心念定在悲念上,因為心時時刻刻都在觀照眾生,已無空間去生起煩惱了,因此,所有的持戒只是為了那一份對眾生的悲念。
勝鬘所說的法門是直接從佛的證悟、佛的聖諦這角度來規範的,她以此來思考佛為什麼可以成佛的原因。她以為佛之所以能成佛,是因為佛只是朗現了一切眾生本具的成佛的超越根據,而眾生只要能如佛一般地顯現內在本具的如來藏心,就能如佛一樣證顯滅諦,可以對付世間的一切煩惱。
為什麼勝鬘會說只靠信解這個心念,就可以對應一切世間無量的煩惱呢?小乘的法門那麼多,但卻只能處理個人身上的煩惱,而我們現在把煩惱的面相擴張得那麼大,卻又說只要一個法門就可以對付得了,為什麼可以如此說?這需要很多修行上的體會,這就需回頭來談勝鬘的修行,她以什麼立場來講十大受、三大願。
如來藏與梵我思想
如果依照《楞伽經》的說法,當初會提出如來藏思想本就是為了接引外道的「梵我」,當時外道的「梵我」說有很大的勢力,為了接引那些相信「梵我」的人也能證諸法本空的真理,所以方便構造出了如來藏的說法,可是為什麼外道的「梵我」說會具有這麼大的力量?為什麼它可以迫使佛學的發展方向必須要處理這個問題?
大乘教以「空性」為第一對象
其實,我們可從一個觀點來看,從小乘教發展到大乘教,基本上方向已有所轉移,小乘教所針對的對象是眾生個別的煩惱相,但是大乘教開始不再以煩惱為它第一個對象,而是以「空性」為第一對象。
小乘教的發展中,無論是三法印、四諦、十二緣生,都是從煩惱講起,可是般若學不將重點擺在分析眾生的煩惱是如何生起,它只是提供一個法門,以當下證悟諸法的本來空性,這種空宗式的判教是從「體法空」的立場來說。
而在唯識系統裡也非常注重如來藏概念,它解釋煩惱是從識的執持性上而說,主要是講轉識成智,這與現在講的如來藏心的概念不同,唯識所說的如來藏乃是指空性之理。
整個佛學的任何一個系統都必須分析煩惱,但著手處卻有很大的不同,空宗、唯識學與小乘學都有非常密切的關係。分析煩惱當然是著重點,但在哲學上來說,最後則都要朝向確立「空性」這個具普遍義的概念之路上走,不能只針對煩惱來分析,尤其小乘教針對眾生個別的煩惱相,就很難分析出普遍義來。
如婆羅門教義一步步哲學化的結果,就出現「梵我」這個概念,其實也是來自於理論本身普遍化的要求,佛學不得不對應這樣思維上的要求,於是提出一個普遍性的問題,這就是大乘與小乘佛學最大的差異。
以「如來藏自性清淨心」表示「空性」
如來藏系統的出現也是為了把「空性」的普遍義提煉出來,只是它的提煉方式和空、有二宗不同,像般若學提出「空性」的普遍義,只在般若智妙用的層次上來分析「空性」本身,只是以般若來觀諸法緣起實相。但在如來藏系統則有另外的思考,那就是對應外道的「梵我」,而提出「如來藏我」的概念。
它是如何把這思路普遍化的呢?那就是認為佛所證顯滅諦的內容,乃是原來就具有普遍意義的內容,不是佛個人特出的能力,是屬於眾生原本就已具足的能力,普遍化後做成「如來藏自性清淨心」這一概念,然後以這概念表示「空性」。
所以,如來藏看起來很像外道所說的「梵我」,因「梵我」也是內在本具的,可是二者最大的不同是在如來藏心的證顯。如來藏有空如來藏與不空如來藏的兩面意義,當如來藏心證顯後就是如來法身,還未證顯時雖帶著煩惱相,但只要證顯了它,它就恢復清淨的身分。因此以這意思來說,並不會落入「梵我」的懷疑裡。
當然這樣的觀點,對「空性」而言是不是最好的描述,這是可以質疑的,這在哲學上的討論確實非常多,如從民國初年的南京內學院開始,歐陽竟無、呂秋逸先生等人認為唯識才是印度佛學的最高發展,南京內學院與熊十力先生的衝突其實就是針對這一點,也就是內學院的學者非常反對如來藏的說法,認為它有墮入「梵我」的嫌疑。據我所知印順導師的觀點是回歸於空宗,內學院的觀點是以唯識為重,這確實是個可以爭論的哲學問題。
我個人也不認為如來藏是最究竟的說法,雖然它的境界與能對治的問題要遠超過小乘學,甚至超過空宗,但我覺得如來藏也只能當作是方便說,這是我個人的看法。
不過,由於這問題不是我們現在所談的主題,因此我也不擬多說。因此,我們還是回到原來的問題,來看看勝鬘的修行,以及她說十大受、三大願的立場。
十大受攝持律儀
爾時,勝鬘聞受記已,恭敬而立,受十大受。
世尊!我從今日乃至菩提,於所受戒不起犯心。
世尊!我從今日乃至菩提,於諸尊長不起慢心。
世尊!我從今日乃至菩提,於諸眾生不起恚心。
世尊!我從今日乃至菩提,於他身色及外眾具,不起嫉心。
世尊!我從今日乃至菩提,於內外法不起慳心。
照以上的經文來看,勝鬘幾乎是立刻受戒、發願,這實在非常殊勝,當然這都是在她禮敬、領悟的基礎上來進行的,而如果我們要想知道她到底領悟了什麼,便得先知道她是以什麼方式來持戒的。
小乘持戒的基本思考態度
小乘講戒、定、慧三學一定從戒開始,大乘也講戒,二者到底有什麼不同?勝鬘所受的十大受,內容大體上與小乘所受的內容並無差別,也許小乘戒相比這內容還更多,當然在戒相上可以有各種層次的說法,但是有些戒相大概是基本的。
「我從今日乃至菩提,於所受戒不起犯心」這是總相,下面講的是別相:「於諸尊長不起慢心」、「於諸眾生不起恚心」、「於他身色及外眾具,不起嫉心」、「於內外法不起慳心」。這四種心,若從防非止惡的立場來看,依小乘的說法是我們的心有時會生起煩惱,為了對付這些煩惱,所以我不能生起這些心。例如我起了慢心,就必然有隨著驕慢而來的煩惱,若我起了嫉心、恚心,也都會隨著這些心起現種種煩惱。
小乘說種種煩惱的起現根源是見一處住地、欲愛住地、色愛住地、有愛住地這四住地的問題。煩惱起現可說都是來自我們心中起了某種執著,小乘教說我們應以戒來將它去除,這是小乘持戒的基本思考態度。
持戒可以有兩種不同考量的方式
如與人交往時,心中會起種種的煩惱,以小乘持戒來說就是要隨時注意那會起現煩惱的根源地。於是與人交往時不要生起驕慢心或貪念,不然就會有煩惱相顯現。
可是這裡有另外一個想法,如儒家所說的「吾日三省吾身」,能不能不要把我的考慮只盯在自己的煩惱上,像「為人謀,而不忠乎?」我只是反省自己做事時有沒有盡忠職守,而不是真的在每件事上反省我所做的每個細節,這裡有個很不同的思考,可以說這「三省」也是持戒的過程,持戒可以有兩種不同考量的方式。
舉例來說,如男生當兵時都喜歡「摸魚」,被班長找去倒垃圾就很高興,因為可以暫時脫隊離開管制,或能早一分鐘放假,晚一分鐘收假,都覺得是很過癮的事。但其實在這裡我也可以修行,如被派倒垃圾,我不能起貪念而想要多賺一分鐘,我應該趕快倒垃圾後歸隊,如果一起貪念就會生煩惱。
又如在大學裡學生都很喜歡翹課,翹了第一堂就會想翹第二堂,因而沒完沒了。所以,無論如何不要開始翹課的習慣,否則貪念也會隨之愈來愈強。
其實很多人都覺得有摸到一點自由自在的空間就很舒服。但在這裡我可以修行,如校長派我到台北出差,通常填出差單都是兩天,我們可能就會想一定可以賺很多時間,因為跑台北一趟只要三個鐘頭,如果搭飛機只不過五十分鐘,甚至還可以當天回來,不但能賺到一晚的住宿費,第二天還可以「摸魚」待在家裡做自己的事,豈不一舉兩得。
像這些當然都是貪念,但如何可以讓貪念不起呢?其實我們可以考慮另一種做工夫的方法。可想想老闆派我出差是希望我去辦好那件事,我可以讓心念停留在是否已把那事情辦好上,那麼貪心根本無處可起。
於是我們可以看到「為人謀而不忠乎」,這也可以是一種持戒的方式,我所有的思考只盯在有沒有把事情辦好,其他的念頭根本不用去管它。因此我們可以看到在反省心念時,可以有兩種完全不同的角度。
再以讀書為例,尤其讀本很困難的書時,一頁讀不完就想睡了,如我以前上牟宗三先生的課時,他一講課就是三個鐘頭硬梆梆的東西,從不說故事,一般人上他的課大概很快就昏昏欲睡,可是我每次上課,精神都很旺盛,即使我上課前可能很睏,可是當我的腦袋開始進入問題裡去跑時,那些想睡的心、幻想心或想望向窗外的慾望等心念,就通通不見了。
你可以用這樣的方式來反省自己,究竟有沒有確實地把心念擺到真正的問題上去,如果你真的擺上去了,則那些雜念、妄想都不會生起。因此,反省可以有兩種模式,持戒也可以有兩種完全不同的模式,而勝鬘用什麼模式來持戒呢?
以悲念持戒
世尊!我從今日乃至菩提,不自為己受畜財物,凡有所受,悉為成熟貧苦眾生。
世尊!我從今日乃至菩提,不自為己行四攝法,為一切眾生故,以無愛染心、無厭足心、無罣礙心,攝受眾生。
世尊!我從今日乃至菩提,若見孤獨幽繫疾病,種種厄難困苦眾生,終不暫捨,必欲安隱,以義饒益,令脫眾苦,然後乃捨。
世尊!我從今日乃至菩提,若見捕養眾惡律儀,及諸犯戒,終不棄捨,我得力時,於彼彼處見此眾生,應折伏者而折伏之,應攝受者而攝受之。
何以故?以折伏攝受故,令法久住。法久住者,天人充滿,惡道減少,能於如來所轉法輪而得隨轉。見是利故,救攝不捨。
◎不自為己受畜財物
這四條戒律有它的方向,勝鬘說:「不自為己受畜財物」。當我受畜財物時,心裡就會生起種種煩惱,就好像我會經常看銀行的存摺裡還有多少錢,如此就會想盡辦法要愈攢愈多,自然會引生種種麻煩的貪念。而當要持戒時,我們又往往會想,那我就不要受畜任何財物好了,這便是小乘的持戒。
然而,你可以想想,其實受畜財物本身不是什麼問題,而是受畜財物後我要做什麼用?如在受畜財物要做何用的這點考量上,我不但要看存摺,更要知道還有多少錢可以用。於是我們整個心念轉過來,不再注意受畜財物會起現的種種煩惱,而是隨時隨地注意到「凡有所受,悉為成熟貧苦眾生」。我的財物是否用到這些地方。
如果我時時刻刻把心念盯在這裡,前面的那些戒自然不會去犯,於是我們看到一個完全不同的持戒方法。
◎不自為己行四攝法
「不自為己行四攝法」,四攝法是布施、愛語、利行、同事。行四攝法時,我們也容易起種種煩惱,如布施時會捨不得,我當然可以用種種觀法來對付它,嚴守戒律不起煩惱,但勝鬘說:
不自為己行四攝法,為一利眾生故,以無愛染心,無厭足心,無罣礙心,攝受眾生。
這態度很明顯地有個轉移,就是把心念完全地放在「攝受眾生」上,這樣根本就不用去檢查行四攝法時,心裡到底會起多少煩惱,因為我的心時時刻刻都在觀照眾生,已無空間去生起這些煩惱了。
從這裡我們可以看到,大乘的持戒觀不是單純的持守各別的戒律,而是把心念定在悲念上,所有的持戒只是為了那一份對眾生的悲念。
另外我們也可以看到,所有的持戒不是去對付那些種種的煩惱,而是去觀照在行這些法時,到底有沒有去護住那一份悲念,如果護住了悲念,就根本不必去理會心上的煩惱。所以,若能護住悲念,就是持戒。
◎不暫捨孤獨幽繫疾病者
我從今日乃至菩提,若見孤獨幽繫疾病,種種危難困苦眾生,終不暫捨。
問題不在「終不暫捨」上,而在「必欲安隱,以義饒益,令脫眾苦。」換句話說,這些都只是看我們是否對眾生起悲心上。
◎不棄捨捕養眾惡律儀及諸犯戒者
世尊!我從今日乃至菩提,若見捕養眾惡律儀,及諸犯戒,終不棄捨,我得力時,於彼彼處見此眾生,應折伏者而折伏之,應攝受者而攝受之。
當犯戒時,不是觀心上起了什麼煩惱,而是注意到悲念到底有沒有滑落。也就是我的「不棄捨」重點不是在棄捨上,而是在「於彼彼處見此眾生,應折伏、應攝受」上。
為什麼要這麼做呢?她說:「以折伏攝受故,令法久住。」重點在「令法久住」,「法久住者,天人充滿,惡道減少」,她不說阿羅漢或菩薩充滿,而是說天人充滿。因人天五乘有眾惡律儀,諸犯戒者,要去折伏、攝受他,引他們往向正道。如果能時時想到正法久住,那麼就會「天人充滿,惡道減少,能於如來所轉法輪而得隨轉。見是利故,救攝不捨。」這是另外一種完全不同的持戒方式。
一般在小乘講的持戒是防非止惡,現在大乘說的是讓非與惡根本不起,既然不起,為何還去防它、止它?所以不是用種種的定力、觀慧讓煩惱不起,而是一開始就讓它根本沒空間可起,讓心念只放在眾生上,這不也是一種持戒嗎?
我們從勝鬘所發的十大受,從「不自為己受畜財物」、「不自為己行四攝法」、「不暫捨孤獨幽繫疾病者」、「不棄捨捕養眾惡律儀及諸犯戒者」,可以看到她持戒的法門相當特別,就是把持戒的用心從向內的過程轉換成向外的態度,以悲憫眾生作為持戒的基礎,這便是勝鬘持戒的方式。
不忘失正法,而入於大乘
世尊!我從今日乃至菩提,攝受正法終不忘失。何以故?忘失法者,則忘大乘;忘大乘者,則忘波羅密;忘波羅密者,則不欲大乘。
若菩薩不決定大乘者,則不能得攝受正法欲,隨所樂入,永不堪任越凡夫地。我見如是無量大過,又見未來攝受正法菩薩摩訶薩無量福利,故受此大受。
攝受正法終不忘失
「攝受正法終不忘失」也就是從「不忘失」的角度來看它,忘失法就會忘失大乘,忘失大乘就會忘失波羅密,忘失波羅密就不欲大乘。她說菩薩如果不決定往大乘,則不能得攝受正法欲,如果菩薩決定大乘就不會「隨所樂入,永不堪任越凡夫地」。菩薩也可免除如是「永不堪任越凡夫地」的無量大過,又可得無量福利,也就是考慮攝受正法的正面價值,而不是討論忘失正法後所起的種種煩惱。
我們把攝眾生戒和攝正法戒以相同的方式來考量,也就是持戒時,不是去注意它在我心念中所產生的種種負面狀況,而是注意到為什麼去受這個戒,以這種方式我們再來看勝鬘所持的攝律儀戒。
攝受正法,真為大願
勝鬘白佛:菩薩所有恆沙諸願,一利皆入一大願中,所謂攝受正法。攝受正法,真為大願。
勝鬘把攝律儀戒、攝眾生戒匯歸攝正法戒中,為什麼可以如此呢?這問題就得回頭來看前述的攝律儀戒——不起慢心、不起恚心、不起嫉心、不起慳心。這些要如何來持守呢?
◎於諸尊長不起慢心
如我們常說「天下無不是的父母」,但天下有那麼多不是的父母,當我們面對他們時,應該怎麼辦?如果我不起慢心而仍然對他恭敬如故,這好像很扭曲人性?比如說今天在花蓮、台東的鄉下,很多爸爸媽媽在女兒小學畢業後,就把她賣了。你告訴她「於諸尊長不起慢心」,這「不起慢心」對她有什麼意義?也許你會看到這裡存在一個問題,當我們在持戒、做自我的修養功夫時,不只是很單純地進行自我要求,現實上仍存在著很多尷尬。
又如師生關係的維繫是為了傳遞道業,「師者,傳道、授業、解惑也。」若老師不能傳道、授業、解惑,還當什麼老師呢?可是只要有師生的關係存在,那麼師生間的道業關係,就不單純只是老師教而學生接受而已,事實上道業的進行是在彼此的互動中進行,學生並不完全處在被動的地位上,當老師不能把這個關係維繫好時,學生仍然可以想辦法維繫這關係。
就如老師在黑板上算錯一道題目,你就去算給老師看,這時你可能會以為那不是很不給老師面子嗎?可是假如人人都如此想,那麼道業關係又如何可能維繫呢?這時如果你是為了想把這問題表達清楚而上台演算,你知道這道業的關係必須是所有的人一起來貢獻的,也就是重點在道業關係的維縏上,而不是只在老師的面子上,如果我們在這點上比老師強,為什麼不可以教他?如果老師硬要擺出權威來面對你,問題是出在老師身上,在這種情況下你掉頭而走,是不是代表對老師的輕慢,這很難判斷。
這就好像有時應折伏時你要折伏,該顯怒目金剛相時還是要顯怒目金剛相,很難說這就是所謂的「慢」,而是看用心。當你一心一意在道業上時,其實也就沒有什麼慢心。如果能一心如此,我們就可看到「於諸尊長不起慢心」的講法也可有兩種不同的考慮方式。一種只是一味地要求自己不能起慢心,結果常只是導致老師的死要面子,反而無助於道業;另外的方式則是去注意自己與諸尊長的關係是建立在道業上。
這樣的法門是要我們先存一份悲念,師生關係的成就是一種眾生的成就,父母、兒女之間關係的成就也是一種眾生關係的成就,我們是為了眾生的成就而去做這件事。當然我們並不是說小乘防非止惡的持戒法門是無用的,在勝鬘的持戒法中,假如我們的心念很亂,則暫時退下來做一些防非止惡的持戒功夫,還是有必要的,但是最後心念還是要調整回去。
當我們這樣來看待這問題時,就會看到為什麼這部經典講攝律儀戒、攝眾生戒、攝正法戒,最後只回歸到一個攝正法戒的原因。
◎於諸眾生不起恚心
用這種方式來看,便可有兩種態度來面對「不起慢心」。「於諸眾生不起恚心」也是如此,如果我們能心心念念地盯在悲心上,後面的很多問題就不會發生了。在這裡沒有那麼多戒要持守,可是我們隨處都在持戒,就是把心念撥回到正法上,這就是持戒了。
◎於他身色及名眾具,不起嫉心
又如「於他身色及名眾具,不起嫉心」這情形。舉例來說,以前我弟弟念國中時,他的很多同學都趕時髦配金邊眼鏡、穿愛迪達球鞋,我弟弟回家也吵著要和他們一樣。
小朋友比的東西比較好辦,這大人比的東西就很難辦了。當你發覺到自己被嫉妒心控制時,你的理性就會散失,心裡就會覺得很不舒服,這時就需要退下來做一點清淨的功夫。可是當我們真正能在回到悲心中去時,就可以看到嫉心根本無從生起,於是我們就在每件事當中持戒修定。
勝鬘為什麼可以把這些戒相全部拉回到一個戒上,它背後有這樣的思考。分開來說是不起慢心、恚心、嫉心,實際上只有一個思考、一個戒相而已。
即戒、即定、即慧的法門
一般說戒、定、慧的修習程序,是要通過持戒、修定到發慧,可是在這個法門裡,這程序不見了,持戒要靠智慧來持戒,把心念撥回到正法上,這也是定,所以它是即戒、即定、即慧的法門,在慧裡又包含著另外一個陳述——悲。
所以,所有的大乘法門都強調要在悲智雙運的情況下修行,這是大乘法門與小乘法門很大的區別所在。
前兩年報紙上報導有位師父因信徒送他一包有大蒜的蠶豆,他不知道而吃了那包蠶豆,於是覺得自己破了戒,最後抱撼而去。我看到那則新聞時蠻有感觸的,除了對那位師父嚴謹的持戒態度非常佩服之外,我也思考持戒是為了什麼?那位師父真需要抱憾嗎?如果勝鬘夫人當此情境,她會怎麼想呢?
又如安樂死,這問題在西方國家變成一個宗教性的大課題。當一個人活著已毫無尊嚴,必須靠呼吸器才能維持生命時,我們要如何面對?今天在大學裡也開始有人討論「生死學」的問題,若病人已到了生命的最後階段,如果你是醫生,家屬要求你關掉呼吸器,你會去關嗎?關掉它算不算犯戒?要如何判斷?這問題很難回答,在醫療行為裡經常發生這種尷尬,我們稱之為醫療上的倫理學問題,這些問題都會考驗著你的持戒態度。
又如醫生在治療病人時,西醫的處理方式都是把人翻箱倒櫃一番,照片子、透視等,在這種狀況下,如何去調處醫療行為與人的尊嚴之間的分寸?
我聽說在美國當醫療行為進行的過程中,凡是涉及到人的尊嚴問題時,醫生不能獨立下任何判斷,必須在委員會裡報告,那委員會包括牧師、病患的家屬、醫生,由大家共同討論決定如何採取醫療行為,這是為了求取醫療行為與生命尊嚴之間的平衡所作的努力。
如果你是當事人,你的考量點又是什麼?這能不能單從犯不犯戒這點來考慮?我想恐怕不是這麼單純的問題。
這幾年我因為女兒生病的緣故,真的是受夠了台灣的醫生對人的那種不尊重,我沒有任何辦法去對抗醫生的權威。我們看到很多病患在這當中受苦,如果你也是當事人,這不是從簡單犯不犯戒的角度就可以考慮清楚的,你能想清楚,假如你是位嚴謹的持戒者,在每個特殊的情形下,你都知道該如何做嗎?
十大受匯歸於三大願
這法門雖號稱「一法門」,也就是看起來似乎簡單直截,但其實是極其困難的,難就難在什麼叫做「正法」?現實中所有的人都是凡夫,如何判斷它是不是「正法」?
因此,如果我在芸芸眾生中說法,坦白說我多半不會向他們說這法門,因為現實中人大部分承擔不起這法門,但不能因為難而避開不講,各位可以想像一下,以小乘的法門能不能應對今天這麼一個紛繁、複雜的社會?我覺得這問題非常重要,我們要充分了解這個法門。
法主世尊!現為我證,惟佛世尊現前證知。而諸眾生善根微薄,或起疑網。以十大受極難度故,彼或長夜非義饒益,不得安樂,為安彼故,今於佛前說誠實誓。
我們看到這法門是會讓人起疑網的,而且這疑網非常大,那是因為「十大受極難度故」,什麼是「極難度」?如果對比小乘法門的繁複,只有一法門的它好像應該極為容易,可是問題不在一與多,而是眾生在生死長夜中流轉,常起非義不饒益事,而不得安樂,勝鬘為了安樂眾生便於佛前發三大願,她說:
以此善根,於一切生得正法智,是名第一大願。
我得正法智已,以無厭心為眾生說,是名第二大願。
我於攝受正法,捨身命財護持正法,是名第三願。
她把十大受匯歸到這三大願上,事實上只有一大願,「以此善根,於一切生得法智。」也就是說勝鬘夫人持戒、發願的法門只定在一點,就是隨時隨地要獲得正法,以獲得正法為持戒,以獲得正法為發願,發願之後願意為眾生說法,這個戒與願都必須在眾生中完成。
所以,「以無厭心為眾生說」、「捨身命財護持正法」全匯歸到攝受正法上來。也就因為如此,你若了解這正法判斷上的艱難,便會知道它為什麼會有極大的困難度了。(下期待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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