異鄉手記
慈悲修行中的自我發現

當我坐在教室,在一群以英語為母語的人環繞中, 能力不足的自卑感油然而生。 那就有如一場永無止盡的追逐過程。



完成了在美國第一年的學習後,我參加了為期一個月的密集進階佛學課程。雖然,那裡絕大部分的學員可能無法察覺到我隱藏在沈著、安靜表相下的真實感受。然 而,事實上,多半上課的時間裡,我都覺得挫折、孤立與沮喪。但是當我開始慈悲的修鍊,學習以一種尊重、開放和好奇的態度觀察這段旅程,所有的困難都轉化成 有趣且深具意義的自我發現歷程。
 
對我而言,第一個挑戰是智識的學習,在這方面,我常感覺彷彿住在一個模糊且烏雲密佈的世界中。課程裡的學員們來自不同的國家及全美各地,他們有著非常不同 的口音,說英文的速度也不同。尤其有一門極富挑戰性的課程,那是由博學的德國學者所教授的「唯識論」。這門課的教材始於不同西藏佛教學派的論辯,而其所使 用的英語術語對我來說非常陌生。課堂上不管學生問什麼,教授總是對答如流,有時他會和問問題的學生進行冗長的對話或辯論。當我試著去瞭解這些問題和解答 時,多半迷失其中。由於我無法判斷那些對話是否是重要的議題,所以總是不斷憂心錯過某些內容。有時我原有的樂觀性格被削落,跌入了一種絕望的深淵,心裡想 著:「噢,我怎樣也不可能將英語與唯識論學好了!」有時我傾向於把失落感歸咎於教師,或是一些學生們的口語表達。當我持續處於不確定和迷惑的狀態時,心中 會對他們懷著一種冷漠的忿恨。
 
因為自己被固定在某種特定的邏輯上—深覺如果我無法清楚地瞭解課程全部的內容,就無法學會—使我有了緊繃的感覺。這份緊繃感和一種準確、完美的需求息息相 關。由於過度用力於釐清所有的內容,頭腦反而變得混沌不清,而自個兒糾結在一起。我白花了許多時間對抗這「頑固的未知」,而不是把整體化分成幾個小部分, 以增進瞭解。因此失去了放鬆及安步當車的學習空間。
 
當我坐在教室,在一群以英語為母語的人環繞中,能力不足的自卑感油然而生。那就有如一場永無止盡的追逐過程。我愈努力試著跟上他人,反而愈覺得落後他人且 追得精疲力竭。學員講話的快速,成了我之所以無法學好的理由。當學員們快速地討論時,我感覺在理解上受到外在的威脅,然而實際上,這威脅來自我內心的懼怕 和不安全感。從這份恐懼,一種被扭曲的憤怒能量滋生,向外怪罪他人或對內苛責自己。在排拒而非接受自己的弱點下,我於是在其他學員和自己之間築起了一道 牆,將自己封鎖在隔離與孤立的窄小空間裡。
 
前文所描述的能力不足感,實際上來自於自大的心理作用。當我身居母國時,我似乎總可以輕易得到我想要的。不知不覺中,有著一種虛妄的優越感,基於本能反應 地比較自己與他人:我相信自己的理解力和對情境的回應不會落後他人。驕傲心理的徵狀以優越感或自卑感的極端面貌呈現。身處異國,因失去了可以成就最佳學習 的堡壘,更準確地說:無法維持這份「優越的我」而產生恐懼和不安全感。
 
那麼,什麼是「優越的我」呢?我已學習佛陀教導的無我教義好長一段時間,且自認為已了解這項義理。然而,這份學習歷程敲醒了我,並向我示現:自己是如何緊 握著那「虛幻的我」而被愚弄,並受困其中,把事情搞得比實際的需要複雜許多。當我開始自我放鬆及單純地連結內在基本的存在,我也開始慈悲地擁抱所有憤怒, 脆弱和恐懼的感受。一種深深的知足和感恩心油然生起。我知道不同的困境或許還會在生命中再度浮現,但只要我得以放鬆地連結這份內在本然的無限空間,將不會 有任何傷害得以發生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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