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國僧伽行持
金鐘木板扣晨昏



 

禪和子的風格

 
從前在大陸叢林,有一個老禪和子,他一天難得說上半句話,但只要早晚殿的時間一到,每個人都可看到他已站在自己的蒲團前,等待課誦。日復一日,年復一年,每當人們走過大殿,都習慣地向他的蒲團望去,那堅毅的身影訴說著一位修行者不退轉的道心。

在中國叢林中,不只有這個老禪和子,無數的僧人也像這樣日日月月在清晨、黃昏的早晚課中修行道業。對於所有的中國僧人而言,早晚課誦是他們鮮明的形象象徵、具體的生活內容,更是貼切的修行法門。
 
早晚課的起源、演變
 
中國關於課誦最早的記載是《吳書劉謠傳》:「坐斷三群委輸以自入,乃大起浮圖祠……重樓閣道,可容三千餘人,悉讀佛經,令界內及旁郡人有好佛者聽受 道。」課誦在早期是由西域等地來華的佛經翻譯家們引進的。在法華經中有受持法師、讀經法師、誦經法師的記載,可視為佛教課誦的最初起源。

東晉道安法師制定僧尼軌範三則,其中有一則是「常日六時行道飲食唱時法」,即課誦齋粥儀,這直接影響了後代各種法事儀制;至於朝暮課誦的形成,據《古 今圖書集成》的記載,南朝梁代即有捨宅為寺「別營小室,朝夕從僧徒禮誦。」及《大宋僧史略》卷上說百丈禪師「有朝參暮請之禮,隨石磬魚為節度。」可見自梁 開始,寺院已有朝暮課誦的雛形,到了唐代,課誦儀式漸漸完備。

目前所見朝暮課誦本的內容大部份是宋代編成,只是當時並不普遍,明清以後各宗派大小寺院才普遍施行朝暮課誦,到今天,朝暮課誦已成為中國叢林每天固定的作息,也叫二時功課,是出家人基本的五堂功課中的兩堂。
 

二時功課 朝暮精勤

 
為什麼課誦要定於朝暮呢?出家生活是一種醒覺的生活,從早晨睜開眼,到晚上養息,一天之中,要時時省察自己的心念,這份醒覺除了透過個人時時迴光反 照,更可透過團體的共修來達成,早晚課的共修即是一種很好的方式。《二課合解》說:「於萬境未動之際,心猶恬靜,整衣而起,念佛頂楞嚴心咒,治五欲於未 萌,速期心精通沕。」經過一天的培福修慧,到晚上時,「暮應歸攝眾善,歸去淨土。」從一天之始的攝心,到一日將盡時的迴向,連結僧人一日行持生活的二個關 鍵,可說由早晚課揭開序幕與劃上終點。

早晚課既然如此重要,如果早晚課不上軌道,將會如何?古德說:「朝暮不軌,猶良馬無韁。」沒有韁的馬,自然容易失去方向,離道日遠。

早晚課除了是行者各人專注用功、抒發宗教情操的時機,大眾音聲和諧、威儀齊整,也是團體道風的呈顯,同時更是對眾生、社會的關懷與祝福,這些都可以從朝暮課誦文中看見全貌。

目前一般傳統寺院早晚課的誦文多以楞嚴咒,彌陀經、八十八佛為主,其餘部份也大同小異。但也有些寺院並不是這樣,他們或以原始佛教修持法,或每日念誦 不同經典,或念佛、拜佛或打坐……,因應各寺院道場僧人的行持法門而有不同的共修方式。下面僅依據普遍使用的課誦本,介紹早晚課誦概況。
 

早誦楞嚴 晚念彌陀

 
因為朝暮情境不同,行者的心境也不同,早晚課的內容自然有所差異,「早以心精通沕為要,暮則直取淨土為宗。」早晚的內容可分為以下三部分。
 
[課誦正文]
 
早課以楞嚴咒為主,此咒素被稱為「咒中之王」,宋元以降即盛行於叢林,是日課之首,唱誦之前要先唸阿難讚佛發願偈,「……將此身心奉塵剎,是則名為報佛恩,伏請世尊為證明,五濁惡世誓先入,如一眾生未成佛,終不於此取泥洹……。」

楞嚴咒畢接大悲咒、十小咒、心經及「摩訶般若波羅蜜多」三稱。接著唱:「上來現前清淨眾……三途八難俱離苦,四恩三有盡霑恩,國界安寧兵革銷,風調雨 順民安樂,大眾薰修希勝進……,檀信歸依增福慧……」祝願國泰民安再接唱「南無消災延壽藥師佛」等三菩薩名號,早課正文至此完畢。

晚課則單日誦彌陀經,雙日誦大懺悔文,因晚課以「歸向淨土」為要,唱誦《彌陀經》觀想極樂世界的殊勝莊嚴;大懺悔文是宋朝不動法師依《三十五佛名禮懺文》整理,唱誦時隨文反省自己一天的身口意三業,至誠向諸佛懺悔無始劫來罪業,並藉著誦諸佛名號,引發向佛學習之心。

接著「蒙山施食」,這是不動法師於四川蒙山甘露寺,依據密教經典所集成。依諷誦經咒和懺悔後,將此功德利益擴及幽冥眾生,透過行者的觀想加持,將米粒 及甘露水,施食與惡道眾生,並為他們說法。然後回向祝禱「四生登於寶地,三有托化蓮池,河沙餓鬼證三賢,萬類有情登十地……」,接著讚佛、念佛並誦「南無 大願地藏王」等三菩薩聖號。
 
[回向發願]
 
回向發願是大乘佛教念誦儀制的特色,課誦正文後接著回向,早課唱普賢十大願:「一者禮敬諸佛……十者普皆回向」後接「四生九有,同登華藏玄門;八難三途,共入毗盧性海」,普為一切眾生發願趣入佛道。

晚課則單日唱「大慈菩薩發願偈」、雙日唸宋朝遵式法師所作的「一心皈命」,發願往生西方淨土。因一日將盡,最後行者須提起無常感,此時唱「警策大眾 偈」:「是日已過,命亦隨減,如少水魚,斯有何樂,大眾當勤精進,如救頭然,但念無常,慎勿放逸。」此偈前半部出自《出曜經》,後半部則是《普賢警眾 偈》,二偈合併,自北宋《禪苑清規》收錄後,被叢林廣為採用。

無論早晚課,接下來均接唱「三皈依」:「自皈依佛,當願眾生,體解大道,發無上心;自皈依法,當願眾生,深入經藏,智慧如海;自皈依僧,當願眾生,統理大眾,一切無礙。」行者至誠發願以三寶為生命究極依歸,依此努力踐行。
 

[祝禱護法]

 

韋陀、伽藍是佛教兩大護法菩薩,而唐道宣律師《感通錄》中有南天王部下韋將軍周行東、南、西三州保護佛教的故事,中國隋朝以後佛教漸有關羽皈依佛教成 伽藍菩薩的傳說,此後護法堂或客堂開始供他們的塑像、畫像。二位菩薩示現護法的故事,在中國叢林中廣為流傳,因此僧人早課末了唱「韋陀讚」,晚課則唱「伽 藍讚」,感謝護法菩薩,護持山門寧靜,海眾安和,行者進而期勉自己做佛教的護法,並看好自己的道心。
 

三業專注 海眾同舉海潮音

 
早晚課是瑜伽四種念誦之一的音聲念誦,它並不只是單純的誦讀,而有一定的和聲。這種和聲法自有其原則,行者也可依各人音韻及當下抒發的宗教情操,而有 自己的唱韻,雖然每一個人各有不同的唱韻卻可被融合,成和諧、高低起伏、遠近相間,時而雄渾如海浪拍岸,時而綿密如細雨奏鳴,好比一波又一波的海潮音,甚 是壯觀。

早晚課誦除了以音聲唱誦外,必須身口意三業全神貫注,「凡念誦者,身要端肅不懈,口要念誦貫徹,意要注心不移。」更重要的是能隨文作觀,成為落實於身 心行為的一種力量,如《百丈清規》(註)中所說:「誦其文、思其義、行其事、踐其實」,所以在課誦時「必使身與口合,口與心合,不昏沉、不散亂、不懈怠、 不貪利、知因果、知慚愧、兢兢業業……」,如果有口無心的話,「必招現前叢林道衰,未來自靈受苦。」

個人在課誦時可盡情的唱、專注作觀,但並非不顧別人、自唱自的,在聽別人的音聲時要互相搭配,這種學習與搭配,也是僧人在早晚課時的另一個重點。
 

恭敬謹慎 以法器領眾

 
早晚課是大眾共修,須有法器來掌控節拍、領眾唱誦,古德有句話說:「法器是人天眼目」,早晚課中必用的法器是大磬、引磬、木魚、寶鐘鼓,這些法器各有 其象徵意義、功能,聲音也各有特色,如大磬是控制段落的起、收,鏗鏘的聲音悠揚清遠,代表聲聞三千界;木魚帶領速度,哆哆的聲音篤實穩定,還刻以魚紋,象 徵魚類日夜不閉眼,警惕僧人修道須精進。

法器的敲擊有一定的位置,稱為「板眼」,每種法器的相接、呼應也有一定的規定,對於每一位行者來說,早晚課中法器的敲擊與唱韻的學習,都是必修的,打 法器時必謹慎恭敬,音量、節拍、板眼均須注意,力求正確。打法器不僅養具領眾的氣魄與進退舉止的威儀,更是學習專注攝心與培養和諧共成的入門方便。

在叢林中早晚兩堂課誦都設有執事人擔任領眾之責,《百丈清規》中即記載有「維那」、「悅眾」二執:

一、維那:是叢林四大執事之一,由一人擔任,負責維繫團體之綱紀,主要工作是「二時功課,率眾領班,上堂說法,白椎示眾,又如一切舉唱回向,以音聲為佛事,其任頗重。」

二、悅眾:此執事設有數人,是輔助維那的人,《百丈清規》說:「若維那不在堂,均須帶管,堂中七期輪流料理,並二時課誦……教初參禮法,一切佛事唱念分明、禮儀諳熟之人,可安此執。」

在大寺院、大叢林的早晚課裡,通常維那掌大磬,悅眾持引磬,小道場則一人同時負責二種法器,其餘法器則輪流擔任。但《百丈清規》規定,結夏期間「凡禪 堂堂師喜學犍椎法器,並在寺習學經律者聽」、「凡犍椎法器,依次輪擊。」現今臺灣寺院早晚課誦已無固定的維那、悅眾二執,每個人都有機會輪流擔任。
 

結語

 
清晨,當板聲劃破寂靜的長夜,鐘聲敲醒了漫漫沉睡,僧人披上袈裟,魚貫地行入大殿,諷誦經咒,開始一天的行持生活;當夕陽西落,集眾的板聲再度響起, 僧人依舊褡衣上殿課誦,莊嚴的梵唄迴盪在山之涯、水之湄,迴盪在晨光、暮色中……自宋明以來,一樣的晨昏、一樣的早晚唱誦,其中不斷增長的是僧人的慧命與 道心。

註:本文所舉《百丈清規》乃根據《百丈清規證義記》所對之原文。
 

【參考書目】

一、清儀潤註,〈百丈清規證義記〉,《卍續藏》第一一一冊,新文豐。

二、釋興慈,《二課合解》,民國七十六年二月,妙吉祥出版社。

四、黃慶瀾註解,《朝暮課誦白話解釋》,民國七十五年十一月,瑞成書局印行。

五、釋祥雲,《佛教常用「唄器、器物、服裝」簡述》,民國七十四年十一月,普門文庫。

六、王新,〈佛門課誦考〉,獅子吼雜誌二十七卷第六期,民國七十六年五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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