節錄自057 期
1999.03.20
釋見曄 編著 / 釋自鑰 校訂
天乙法師:走過台灣佛教轉型期的比丘尼(上)走入佛門,緣結東山:天乙出家前後
優渥的家庭環境及喜歡讀書的個人特質,使天乙有受高等教育的機會,幼年於菜堂的熏習及家人對她不婚心態的認同,使她選擇走入佛門,而於東山寺的修學,造就了她經營寺院、領眾弘化的能力……
成長背景與出家因緣
釋天乙,俗名洪金珠,生於民國十三年十一月十六日(農曆十月五日) (1)。天乙出家後參與傳戒會的角色及經驗,奠定了她在台灣佛教界的地位。為何在眾多尼眾中,她會有如此的機緣呢?這可能是因為她有令人注目的高學歷(日本東京昭和大學文科畢業)以及獨特氣質的緣故,使得她在求受戒時,便立刻受到白聖的重視。白聖於〈回憶天乙尼師一生的事蹟〉一文中提到:
我在大仙寺擔任開堂之職,見她氣質與常人不同,遂安排她為沙彌尼首。(2)
天乙能擁有高學歷與她的家世背景及個人特質有關。她的父親是洪其清,母親是洪朱會,洪其清在鳳山經營糕餅店,早期台灣並沒有麵包店,一般人在年節、喜慶或祭祀時,都會需要用到糕餅,所以開糕餅店的收入比一般務農的人更加豐厚,據釋心通(朱紅娘,即天乙的表姊,幼年時曾住天乙家幫忙)描述:
餅店是水泥蓋的,在媽祖宮對過來的那條街上,店面開得很大。
富裕的家庭環境,提供了天乙及其兩個兄長、兩個妹妹比一般人還多的教育機會,她和兩個哥哥皆曾赴日本求學—天乙就讀東京昭和大學文科;大哥洪有達在日本攻讀醫學,是台灣南部著名的外科醫生;二哥學政治、法律,但回台不久就過世了。以當時台灣一般家庭的經濟條件來說,能讓子女有機會受教育就已經很難得了,更何況是送他們飄揚過海地去留學!所以,家庭環境的優渥,是使天乙有機會接受高等教育的原因之一。
〔喜歡讀書、手不釋卷〕
此外,天乙的個人特質—喜歡讀書,也是她能繼續接受高等教育的原因之一。天乙的學歷比她的兩個妹妹還高,其大妹洪瓊珠描述:
天乙法師很會念書,小時候的她身體比較弱,不能做、也不會做粗重的工作,她就是勤讀書。
悟因也有類似的描述:
朱紅娘常說師父小時候「閒閒的」,常常手不釋卷,閒閒(台語)在那裡看書,從來不做家事。
由以上的描述,可知天乙從小身體較差,無法做粗重的工作,但很喜歡念書,而她的家庭環境正可以提供她念書及求學的機會。此外,天乙小時候曾住過菜堂,在廟裡讀書的機會可能比一般人多,洪瓊珠說:她小時候如果身體不舒服就會發燒,我媽媽常帶她去(鳳山)三民路一間大廟(媽祖廟),廟裡的人會教她念經,教她讀四書什麼的,她就在廟裡一直住到考上屏女。
悟因也同樣提到:
師父小時候曾住過菜堂,早期在菜堂要念佛經、四書五經時,都要用漢文音讀誦,所以她比一般的家庭更有受教育的機會,像新竹靈隱寺還要教人讀《幼學瓊林》、四書、五經等漢文。但是我不清楚,她的漢文是不是在菜堂裡學的,只知道有個信徒叫張彩霞,她說她父親的漢文很好,以前曾經教過師父讀漢文。
長大後的天乙考上屏東高級女子中學,當時屏東高女是一所以招收日籍學生為主的學校,只有特別優秀的台籍學生才能就讀,所以天乙能考上屏東高女,實是家中的喜事。心通描述當年天乙考上屏女的情況:
她十六歲考上屏東高女,那時非常轟動,因為屏東高女只錄取三、四位台灣人,其餘都是日本人,所以她一考上,大家都來祝賀。
天乙喜歡讀書,常常手不釋卷,這種好學的特質,在她於屏女求學的階段顯露無遺。由於家中經營糕餅店,天乙的父母親通常於晚上十一點關了店門之後,才回住家休息。心通回憶天乙求學時代的生活:
平常我們都十一點關店,天乙法師大概吃完晚飯,整理好就去睡了,……我們睡同一間,她叫我要睡覺時一定要叫她起床,她就起來念書念到天亮,所以她大概十二點過就起來念書了。如果碰到考試,我要睡覺時她都還在念書。
由於富裕的家庭環境及個人好學的特質,天乙於屏女畢業之後,再繼續赴日深造,成為當時少數擁有高學歷的台灣女子之一。
在日本,天乙就讀於東京昭和大學文科,於台灣光復後回國。回國之後,糕餅店的生意就交由天乙經營。天乙負責糕餅店管帳、記帳及人事管理的工作。她出家之後,糕餅店便結束營業,舖面就登記在她名下,出租的房租是她的零用金,使她出家後的財務一直不虞匱乏。
簡單地說,天乙的知識、家庭背景及財務狀況比當時一般人都豐厚,或許這是她出家後表現比較有信心的重要後盾吧!
〔幼年的熏習,促使她走入佛門〕
至於擁有比一般人更好條件的天乙為何會選擇出家呢?這可能與她的個性及幼年熏習有關。就其個性方面而言,天乙並不像一般少女對婚姻懷著憧憬,天乙的表姊心通曾於天乙考上屏女時,跟她提起未來結婚的事,其對話如下:
她考上時,我跟她說:「你讀一讀以後可以嫁給一個富有人家。」她說:「我不嫁! 」
洪瓊珠描述其家人對天乙「不想結婚」的處理態度:
我姊姊要出家,我媽媽並沒有阻擋她,因為曾經有乩童告訴過我媽:「她是『善骨』、『佛骨』的。」所以我媽媽就沒有勉強我姊姊了,一切都順其自然。
我姊姊從日本回來後,就有很多人來作媒,我媽媽都跟人家說:「她不要!」我媽說如果她自己戀愛,她可以請對方來說,但是我姊姊也都沒有這樣做。有一次一個台北某某院長的兒子向我媽媽提親,我媽也是回答說:「她不要!她是天上的『好星』來出世的。」
可見天乙自小即無婚嫁之意,而家人也認為不婚嫁是她的宿命,所以讓一切順其自然,並未加以勉強。此外,前面提到天乙幼年曾住過菜堂一段時間,對一個正值天真爛漫年齡的孩子而言,能習慣齋姑們單調靜態的生活與作息,而不會感到不適應,天乙的個性及對未來生活的傾向可見一斑。
天乙出家的另一個原因可能與其幼年的熏習有關。悟因也有同樣的看法:
師父會出家可能跟幼年的熏習有關,她母親每天一大早就念經,念《大救苦經》、《太陽經》、《太陰經》。
天乙的母親洪朱會長年吃素、學佛,心通描述其信仰如下:
我姑姑每天早上三點一定起來,去廟裡拜,她是信先天的,拜媽祖,她會去龍山寺,也常走竹仔腳那間明善堂,媽祖宮那邊如果在熱鬧,她就放下生意去幫忙。
我姑姑雖然常走善堂,但還是會帶她(指天乙法師)到屏東東山寺去,因為我姑姑拜佛,什麼都拜,而且那時候東山寺非常有名,是最大間的寺,所以她們也會去東山寺。那時我姑丈已經往生了,我姑姑很喜歡出家,就跟東山寺的住持說:「我這女兒大學畢業了要出家。」
上文中,心通表示洪朱會常走善堂,此處所說的善堂,可能就是悟因所指的先天堂。除了先天堂之外,心通還提到洪朱會常到媽祖宮幫忙,可知洪朱會是一個虔誠的宗教信仰者:念經、拜佛、常走善堂及媽祖宮。
洪朱會除了個人信仰之外,也會讓子女加入她的信仰圈,例如她常帶天乙親近菜堂及東山寺,可能因為這樣的耳濡目染,而種下了天乙後來的出家因緣。
此外,心通也提到,洪朱會很喜歡出家,所以天乙會出家,與其母親的信仰,及幼年的環境熏習不無關係。
總之,天乙出家的原因,一方面是其個性使然,一方面則與其幼年的環境熏習有關。
山寺的修學
〔依止東山寺剃度〕
光復後三年(民國三十六年),天乙自日本回國,回國後負責管理家中的糕餅店。三十七年於東山寺剃度,拜圓融為師,法名印儀,字號天乙。四十二年(農曆四十一年底)於台南大仙寺受三壇大戒。
東山寺是由屏東佛教臨濟宗信徒林慶雲等十人於民國十三年所創建,十四年落成,名為「屏東臨濟宗布教所」,林慶雲等人請同宗日人東海宜誠為首代主任,十七年改請台南開元寺監院釋詮淨為第二代主任。十八年經眾議改稱「東山禪寺」,「東山」得名的由來,是因其地之東,有山如屏;並取六祖大開東山法門之義。(3) 台灣光復後,圓融尼師繼任住持,從此東山寺出家尼眾逐漸增加,於是轉變成一個純女眾道場。
〔對圓融及東山寺印象良好〕
為何天乙會選擇東山寺為她剃度依止的道場?原因可能如下:首先,可能是她不喜歡所接觸菜堂的修行或生活方式。悟因說道:
師父說她以前原本要去先天齋堂出家,因為那邊的人非常招呼她,可是她發現那些菜姑很喜歡看歌仔戲,對這樣的修行她頗不以為然,於是就不選擇那裡。
此外,釋一心(天乙弟子)也說過:
有一次不知道她是去東港菜堂還是里港菜堂住了幾天,看到那邊的師父打徒弟,還用手拉她徒弟的頭髮,她看了很害怕:「怎麼師父這樣打徒弟!」以後就不敢再去了。
其次,天乙隨母親洪朱會到東山寺的經驗,或許是她決定在東山寺出家的因素之一。一心說道:
師父的媽媽常去菜堂、寺院,也就到這邊(指東山寺)來了,她老人家都「閒閒的」到處去拜。以前鳳山有十幾位老菩薩常來東山寺,她就是其中一位。我們老住持圓融法師很會招呼信徒,也常招呼那些老菩薩,她對師父的媽媽說:「讓你女兒來出家,住在這裡!」那時候這邊(指東山寺)比較沒有人才,能念完小學六年級就不錯了,何況師父是念大學的。
此外,依釋明一(天乙之妹洪碧珠)所述:
有一天家母帶我們去東山寺拜佛,一進入寺內,有一位身子高大、清爽明朗的大師父,笑哈哈地在殿前接我們:「呵!洪太夫人帶著兒女們光駕,歡迎歡迎!」那位身子高大如女傑一般的師父,就是圓融大師,家姐前生跟她有緣,一見師父即很高興,圓師很喜愛大姐,……時常跑去東山寺玩,跟師父師兄們談話聊天,不久即皈依三寶,……落髮為尼了。(4)
由上可知,圓融很熱情地招待她們母女,這樣見面、參訪的經驗可能讓天乙對圓融及東山寺留下良好印象。此外,也可能是東山寺的道場風格吸引了天乙,讓她決定在此出家吧!
〔東山寺的兩大特色—實施請執,積極從事佛教事業〕
光復後的東山寺在當時南台灣佛教界中,主要有兩大特色,悟因說:
東山寺在早期南台灣的佛教界中有兩個特色:一個是她們年年有請執;一個是圓融尼師勤於做佛教事業,例如請大陸來台的法師、居士來東山寺弘法,據說她對講經說法的人都相當禮遇。
由此可知,東山寺有兩大優良傳統,第一是實施請執制度;第二是積極從事佛教事業,常舉辦講經說法等活動。
請執又稱「請職」,是叢林禪院人事安排和職務分配的行事 (5),有了請執,寺眾各司其職,寺院的功能才可運作。東山寺屬大崗山法脈,於大崗山法脈下的寺院如大仙寺、龍湖庵等,很早就有叢林請執制度,東山寺也承襲了這個傳統。然而這為何是東山寺的一大特色呢?悟因提到:
以目前來說,現在佛教界仍然有很多道場沒有請執,一個人既當住持又兼監院、知客,所以那時候東山寺請執算是蠻特殊的例子。民國五十六年佛光山還沒開山以前,南台灣的大道場—住有一、二百人的如大仙寺、東山寺、龍湖庵等,都有叢林請執的制度,讓人很嚮往。
佛教事業方面,圓融身為屏東縣佛教會理事長,十分護持佛教會的活動。悟因回憶民國五十幾年,她初次到南部時,便發現圓融參與佛教會活動後的影響。她說:
圓融尼師相當支持佛教會,凡是佛教會有活動,她都去參加。民國五十幾年我剛到南部寺院掛單,發現屏東縣市每年浴佛節的街頭遊行,其聲勢之浩大,並不亞於台北,佛教居士都熱烈參與,據說到現在還是一樣,這些都是圓融尼師帶動的。
此外,東山寺常請大陸來台的法師到寺裡弘法,如天乙未出家時,即曾到東山寺聽慈航講經說法。釋心達(天乙弟子)說:
師公圓融法師以前也很喜歡請法師到東山寺講經,所以也曾邀請慈航法師到東山寺講經說法。那時師父還沒有出家,帶髮、綁二根辮子,她都坐最後面聽經。
而圓融對這些弘法的法師十分禮敬,圓融對弘法法師的尊敬態度,也影響到天乙,悟因說:
圓融尼師對弘法的人都很敬重,師父也接受這樣的傳統。早期道源長老、章嘉大師他們都是坐火車從基隆、台中、台南、高雄到屏東,這樣由北到南地環島佈教弘法,火車的最後一站是屏東,而高雄以南最大的寺院就是東山寺,所以大家都會到東山寺去弘法,這跟交通大有關係。
釋乙德(天乙弟子)也說:
師父對來寺裡講經的法師都很尊敬,像戒德、默如老法師,對教界的老法師也都很擁護。
而當時與外來法師的接觸,也是天乙建立其佛教界人脈的開始。像釋默如之受邀講學:
二十多年前,要我到東山寺講學,變成不能兌現的空話了。這一次(民國六十多年)在龍湖庵做水陸,她晚上到我們法師室來閒聊,……她說:「……我很懇切的邀請老人到興隆寺去講唯識學。」 (6)
在東山寺領執時認識的人脈,成為天乙住持一方時的人力資源。
天乙後來雖離開東山寺,但她仍將這兩大特色落實在自己的道場中。如以請執為例,悟因說道:
後來師父離開東山寺,住持半天岩、興隆寺,雖然這些寺院的住眾不比東山寺多,但是她仍然年年請執,因為請執才好運作。
請執制度能施行,對道場及道場的住持而言,是人眾能各司其職,易於運作;對人眾個人而言,則易明白如何與他人分工合作,且能在承擔的領域內專司其責,發揮所長。
〔受具足戒前,即已領眾、授徒〕
此外,天乙在東山寺時即已經收徒,其首位弟子乙純回憶道:
民國四十年,我二十五歲時在東山寺出家,是師父第一位剃度的弟子。民國四十一年,師公圓融法師、師父和我三人一起在大仙寺受三壇大戒。
由乙純的敘述,得知圓融、天乙收徒的當時,台灣的佛教界都還未傳授三壇大戒。除授徒外,一心也提及天乙一圓頂出家就擔任東山寺的當家。由此可知,當時台灣佛教僧侶要授徒、領眾,與是否已受具足戒沒有絕對的關係,悟因說:
台灣佛教幾個較活躍的女眾寺院,如龍湖庵、東山寺,這些道場的女眾,有的在受具足戒前就當了住持,圓融尼師就是一個例子,民國四十一年底(農曆)她才受具足戒,在這之前就當住持、領眾,所以領眾與受戒沒有絕對的關連。
總之,天乙在受具足戒之前,就已經在東山寺領眾、授徒了。天乙為什麼能在剛出家時就度弟子,這可能與她的學識及東山寺的作法有關。一心說自己的經驗是:
我沒有拜圓融法師,卻拜天乙法師為師,這是因為我阿姑常走寺院,她告訴我要拜師就要拜比較有學問的、比較明理的。她跟圓融法師說:「我這小女孩要出家,要拜你徒弟,鳳山那位。」不然,照理說她(指圓融法師)是我們親戚,應該拜她為師才對。當時東山寺在我之前拜師父的有乙純師、乙悟師、地貞師、一修師等,第五位才是我。
那時我們在東山寺,老住持會收徒弟,師父也有收徒弟,收徒弟是開放的,不必公開徵求大家的意見。收徒弟時不必對大家說,如果要住下來就要向大眾稟白:「某某說要來修行、共住。」這樣大家才知道有一個人要住進來,不然臨時住了一個人進來,人家也不知道你要來做什麼。
〔教徒是用喝斥,而非體罰〕
此外,圓融教導人眾的方式也是天乙的參考、借鏡,真華說:
天乙的出家道場是屏東東山寺,剃度師父是圓融和尚,……圓融原是女眾,為什麼稱她為「和尚」呢?因為她說話、做事頗有男眾氣概,所以佛教界大家都稱她為「圓融和尚」。……她對徒眾管教十分嚴厲,如果徒眾有一點不好,不是大聲喝斥、打耳光,就是罰跪香,東山寺當時一、二百位住眾(佛學院學生也包括在內),幾乎沒有一個不怕她的。
圓融的言談及做事方法頗具男眾氣概,她教導徒眾時更是嚴厲,對天乙來說,這不啻是一種示範。天乙在這樣的環境中出家、接受教導,她對弟子的教導方式,有承襲也有變更。悟因回憶說:
我知道師父會用喝斥,但從來不用體罰或鞭打等方式,她說她在東山寺受過了,她不認為那樣對修道有幫助。她喝斥人很大聲,不用麥克風,大家從大老遠就知道是師父在罵人。
師父在東山寺出家後曾任當家,當時東山寺的住持是圓融法師,她管教人眾很嚴格,人眾做錯事情,住持就先責備當家。師父從那裡被訓練出來,所以對佛教生活的細節比較重視,而且過去她是富裕人家的小姐,比較常跟人接觸、有經驗,所以她很重視一些規矩。
〔過吃苦耐勞的修行生活〕
台灣早期的出家人非常吃苦耐勞,生活中除了茹素、早晚課誦外,還要為信眾誦經,更得下田、上山農耕……,而修行的生活內容就是這些,東山寺的女眾出家人也不例外。悟因說:
東山寺的女眾出家人非常吃苦耐勞,什麼事情都自己做,生活就是吃素、工作、早晚課誦、聽經。她們整天都有工作,如種菜,她們的菜園很大,在工程中自己當小工,建築並不宏偉,但到處都刷洗得很乾淨。
一心也說:
以前在東山寺,日用品如牙膏、牙刷都要自己買,只有七月半供僧,常住才會把別人拿來供僧的東西分給大家。冬天吃「鵝菜」,夏天吃空心菜,很少有其他的菜,菜都是自己種,採收時是用割的,不是整棵拔起來吃,而是割完再施肥,長出來再割來吃。那時候生活很清苦,現在的出家人好多了,那時一天兩餐粥、一餐飯,中午吃飯,早晚吃粥,晚上的粥舀起來像「碗粿」。早期信徒的生活也沒有很好,那有可能供養!現在大家生活比較好了,才有辦法供養我們。
天乙受戒前在東山寺的生活就是如此,可能是這樣的生活方式建構出她對「修行」的看法。因為後來她對弟子的要求及期許,也不離這樣的修行內容,同時她所住持的道場,也與東山寺一樣沒有什麼福利可言。
〔管理與弘化方面的執事訓練〕
天乙受戒前都在東山寺,主要的磨鍊來自執事及因其資質而有的工作,這包括擔任當家、協助圓融處理佛教會事務、代理佛教會理事長、主持法事、演講、組念佛會並開示,以及帶領剃度弟子等。
民國四十二年七月十八日,釋道安的日記記載天乙代理圓融為佛教會理事長時,與佛教會青年居士溝通意見時的情況:
佛教會一般青年居士……根本不徵求佛教支會理事長(天乙代)及東山寺住持同意,……當家天乙與高登海的意見,根本不受尊重與接受。(7)
而據悟因描述:
她二十五歲在東山寺剃度,二十九歲受戒,在東山寺至少四年,曾領過重要執事。圓融尼師很早就當了屏東縣佛教會理事長,理事長常要開會、處理教會的事情,聽師父說這四年內她常要幫她師父擬演講稿。這時她在東山寺已開始剃度徒眾,換句話說,她已和圓融尼師同時剃度弟子了。
此外,一心的回憶中,天乙有組念佛會的創舉:
東山寺的念佛會是我師父「起」的、組織的。那時圓融法師去斌宗法師那邊養病幾個月,我師父每個星期六都組織「社會人」(指信眾)來念佛、聽經。
天乙也承擔有別於一般人眾的責任,一心說:
在東山寺時,我師父很少出來參加大眾早晚課,圓融法師也不會罵她,但每星期六她會出來講經,法會時她也會方便開示。此外,「佛祖生」、年節佛事、「坐蒙山」的蒙山主都由她當,其他時間就由她自由安排,如果圓融法師要寫信也會找她商量。
悟因也記得:
聽東山寺的老眾說,她以前在東山寺時都親自作法事。
所以,天乙在東山寺的執事訓練大抵屬於「管理」及「弘化」兩方面。這樣的經驗在她管理半天岩、興隆寺道場之後,也提供了她改善的根據,在一心關於領執期限的敘述中,可以見到這樣的蛛絲馬跡:
現在的興隆寺是南部最好的, 因為興隆寺苦工 (8) 滿時還有養老金,以前我師父規定要十二年苦工才算滿;而我們這邊(指東山寺)是沒有期限的,像我們做了三、四十年還是在做。但是如果身體狀況不可以、無法做,提出申請,住持是會允許的。
此外,由於天乙受具足戒前就已開始收徒,所以她也負有「教導」出家眾的責任與經驗,這些都令天乙在東山寺時期就培養了管理寺院、領眾修學的能力。
〔聽講、自修以了解佛法〕
至於她對佛法的了解是從何而來呢?可能除了聽聞受邀到東山寺的外來法師演講外,就是自修了。但據道安的日記,由於屏東當地聞法者對佛法了解的程度,普遍還停留在基礎常識的認知,所以到屏東或東山寺弘法的法師,開示的內容皆頗為粗淺。
如道安於四十二年七月中旬後到東山寺講早晚功課綱要,「可能懂者不多」(《道安法師遺集七‧日記》,頁 1171 ),「演講題為學佛程序,由三皈五戒,懺悔與四弘誓願,講學佛初步。但聽者多不懂。」(同上,頁 1175 )而七月二十三日依進度應講十善、止觀法門,以及禪、淨兩宗等修持方面的內容,但因為「聽者程度太低」而作調整,臨時改為淨土法門(同上,頁 1176 )。
因此,天乙若要從到屏東弘法的法師處得到佛法常識,想必是很有限的,那麼應該只有自修才能滿足較大的需求了,而要自修則必須具有自行閱讀的能力,對天乙而言,這並不算是什麼問題。悟因說:
師父在東山寺時,東山寺還沒有開辦佛學院。不過民國五十二年我親近她後(那時她早已離開東山寺多年了),經常看到她在看書,看的都是日文書,有關日本佛教、佛學講座的書。
釋悟成(天乙弟子)也「記得她都看一些日文的佛書」,可見天乙一直都有讀書自修的習慣。天乙在東山寺的生活及在請執、領執方面的學習,奠定了天乙日後教導弟子與經營寺院的基礎。
總之,天乙在東山寺修學的短短數年間,便已造就她經營寺院、教導徒眾、對外弘法、應對進退的能力,這也是她後來能主持四個道場的主要根柢。
【註釋】
(1)《香光莊嚴‧天乙法師圓寂十一週年紀念專刊(一)》,第二十五期,頁 2,但查《 中國萬年曆》,國曆十一月十六日是農曆十月二十日。若確為農曆十月五日所生則國曆應為十一月一日。
(2) 釋白聖:〈回憶天乙尼師一生的事蹟〉《中國佛教》, 第二十五卷第四期,一九八一年一月,頁 7。
(3) 東山寺傳戒會編:〈屏東東山寺沿革〉《護國千佛大戒同戒錄》(屏東,東山寺出版,一九五七),首頁。
(4) 釋明一:〈悼亡姐—天一法師〉《中國佛教》,第二十五卷第二期,一九八○年十一月,頁 38。
(5) 慈怡編:《佛光大辭典》(高雄,佛光出版社,一九八九年四版),頁 6162。
(6) 默如,〈悼天乙法師〉,《海潮音》六十一卷,一九八○年四月三十日出版,頁 22。
(7) 道安法師遺集編輯委員會:《道安法師遺集‧七日記》,(台北,道安法師紀念會,一九八○),頁1173。
(8)一心說:「苦工就是執事之意,過去都說領『苦工』,現在沒有這樣說了,因為現在生活水準與過去不同。」
Facebook