心目中的六祖惠能



易中天先生曾將歷史事件或人物,分作三類形象:歷史的、文學的、民間的。後二者與真實的歷史形象不盡相同,卻深入民心,最為普遍。中國禪宗六祖惠能大師,以及圍繞大師一生所發生的歷史事件,其實也交疊了三類形象:歷史的、文學的、民間信仰的。
 
未學佛前,對六祖惠能的印象是神奇!他不識文字,卻在一聞「應無所住,而生其心。」的當下開悟。身陷大學聯考苦戰的我,覺得六祖就像保送進了第一志願的幸運兒。也許,開悟就是如此—當下解決所有的苦惱,包括眼前X+Y的數學難題!
 
再次讀到六祖的傳記時,這回的印象是錯愕。六祖從五祖那兒得了一件禪宗作為傳法憑信的法衣。為了這件衣,六祖逃命,躲藏在獵人群中數年,出來弘法後,還有人暗殺他,都是為了那件法衣。這是第一個錯愕!從初祖達摩到四祖道信的傳記,都沒有傳法時付衣的記載,法衣從哪兒來?神秀派人來盜法衣、暗殺的行為,經考證,都是後人偽作。為了一件法衣、一個正統的認證,卻敷陳流傳出許多故事,這又是我第二個錯愕!
 
幾年前研讀《金剛經》,發現:讓惠能開悟的那句「應無所住,而生其心。」是鳩摩羅什翻譯《金剛經》時增添的,梵文原典根本沒有這句經文!經句是假,然而惠能開悟卻是真,難道這就是「意在言外」的最佳佐證?不知惠能怎麼看待自己的靈光乍破,我卻被一種滑稽、荒唐的不恭敬感,困擾了好一段時間。
 
心目中惠能大師的形象從沒離開過自我經驗的解讀,縱使歷史被還原,還是不斷建構自己心中的歷史形象。就像以粗線條勾勒生命格局的同時,歷史也標示出自身那一點的時空座標,讓後人驚嘆、追憶、疑惑、崇仰。讀歷史、讀文學,將易逝生命的座標軸拉得又長又遠,卻又總是回歸自己那一星波光。
 
「寂寂寥寥無個事,滿船風雨滿船花。」寂寥無事也罷,滿船的繁花也罷,無妨將身心全然融入,山河大地、一花一葉、一字一偈,何嘗不是破殼而出的契機!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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