訪悟因法師談訪悟因法師談——學以致用的僧伽教育
僧伽教育的重要,我想這是大家所共同肯定的,因為僧伽是三寶之一,佛陀把住持佛教的責任,不僅託付給天龍八部、國王大臣或居士,更託付給僧團。僧寶既是三寶之一,對於承擔佛法的自修、內護或外弘,在知見上,若沒有明確、堅定的信仰與理解,將永遠是佛教的內憂,而所學的內容也離不開三學、六度、內修和外弘。但是,可以透過什麼方式來學呢?
僧伽教育的演變與實質
佛在世時,並沒有特別設定佛學院、禪學院或律學院,而是由佛陀引領僧團弟子們,在水邊林下或山中過活,大家就在生活、禪坐、托缽乞食當中,隨時接受佛陀的指導。後來出家久了,僧眾漸漸就隨各別的資質、意樂或趣向等根器、性向的差異,志趣相投者常聚在一起,或研修戒律、或禪坐、或護法衛教,都是為自修化他之「用」而努力。
佛教傳入中國以後,馬祖創叢林、百丈立清規,對當時僧伽的修學來說,是一種革命。設立了禪堂,長年的禪堂裡有長老、師父或禪師,隨時耳提面命、提撕道念。在禪堂外的執事中,也隨時有人指導著,至於禪師們的修學是不是有一定的階次呢?那是有待考證商榷的。另外,由外國來的高僧所主持的譯經院,通常也是人們聚集聽講佛法的地方,但是能參與譯經的僧人,他們的資質、文字能力通常必在一般之上,是廣大僧眾中的極少數,而相對於其一生修學,參與譯經場又是短暫的時間。除譯經場、叢林之外,有大德弘法、講經、研戒、傳戒、辦道的地方,大家也會前去參學,那時,僧人常隨個人的需求到各地去參方,而這些都是僧伽教育的實質。
至於辦佛學院,則是民國以來,整個大社會的政治,給予佛教的壓力,同時也受到西洋教育制度在中國社會的影響,開始創辦學校,太虛大師因此大力提倡佛教自己辦學。不過,當時辦佛學院多偏向保護寺產,因此,後來當政治壓力一鬆弛下來,辦學也就不持續了。
政府播遷來臺後,佛教辦學不再是因寺產受到壓迫,而是大陸來臺的法師大德的醒覺。他們意識到:僧伽教育是弘傳佛法的根基,必須由佛教自己來辦,而且以僧青年為主,大德們鍥而不捨的結果,佛學院逐漸此起彼落於臺灣佛教界。
建立僧院制度,提昇僧教育品質
以弘傳佛法為目的的佛學院,雖是一個較完整的僧伽教育機構,但它還存有很多問題。其中最核心的問題除師資缺乏之外,就是學生中僧眾的素質不一,因此佛學院開課,無法比照一般學校那樣按部就班,這將影響到辦學的成果。
學生素質的提高,先決條件是僧院要先建立制度,不亂度人。剃度後將成為大社會的宗教師,社會教育的基礎一定要夠,不然也要設法培育他們達到某種程度,像天主教的修女或神父,他們都要求必須達到某些水平,而我們往往是只要認為「有緣」,就剃度、就受戒,這永遠會成為佛教的隱憂。僧伽教育的課題雖然龐大、複雜,但解決的根本就是不濫收徒眾、不濫剃度。
僧伽教育的階段
為能達僧伽之用,出家以後的教育,更需從僧人生涯修學的長遠眼光去衡量,我將它分為五年基礎教育和長期的進修教育。基礎教育包括新血輪剛進佛門,先建立對佛門的信心、養成僧格和認識法義,這可由佛學院教育來提供。畢業後,還要學習處理僧事、護法衛教,藉此認識弘化需求,並瞭解自己的性向與潛能,這至少需要二到三年,在基礎教育告一段落後,再隨著各人的意樂、趣向分系,這就進入進修教育,或禪修、或研究整理教理、或處理僧事、或接引眾生;歷代《高僧傳》將高僧的特殊貢獻分為十科:譯經、義解、神異、習禪、明律、遺身、誦經、興福、經師、唱導等,大抵可歸納為前述諸類,而這都是為住持佛法的實際之用。因此,完整的僧伽教育應是多元的,而且是終身的培育和終身的修學,無有已時。
僧伽的基礎教育——佛學院教育
佛學院的教育,我認為必需強調它是基礎教育。近代,中國人都重視修行而義學衰微,大家認為要趕快修行,的確,修行、踐行是很重要,但沒有正知見,不知道教、理、行、果,用什麼指導修行和踐行?所以剛進佛門,還是要先把「知見」建構起來。之後,才進入修禪、修淨土或修密,一定要經過對佛教法義的瞭解,且在自己身心上經過一番反芻,才會在身心上慢慢穩定、紥實下來,這時才是真正進入自己的行門,早期儘可以這裡嚐一嚐,那裡試一試,那是提供機會,也是佛門通識教育的階段。至於是不是這樣就找到了自己的行門?有時未必然,有時還得經過幾番寒徹骨般的自我磨鍊,才會知道什麼法門最能對治自己的身心煩惱。
因此,在修學次第上,佛學院的階段是從建立道心、建立法義、建立禪觀等各方面,提供機會讓大家去學習。離開佛學院後,慢慢沉澱下來,找到個人的志向再下功夫,那才會變成自己的學問、道力,所以古來大德要養成禪師、戒師或論師,也不是三兩年一蹴可成的。更何況,我們今人越學越雜,想要一步登天,何其難呀!完整的僧伽教育,決不只有佛學院這段期間的,佛學院無法涵蓋、提供這麼多功能,它只能提供僧伽的基礎教育。
僧伽教育是學以致用的終身教育
目前臺灣佛教的僧人出家後,也有極大多數未經佛學院教育,直接在僧院中接受、完成教育旳,像眾所周知的——西蓮淨苑,在智諭老尚以身作則,研經講論的帶領下,僧眾長年聽講經論、研學戒律和持名念佛,道風淳樸,穩實安定,造就不少弘法人才;北投農禪寺、萬里靈泉寺,則分別有聖嚴法師、惟覺老和尚,領眾精進禪修,不但以持誦大乘經典、勞動作務為日課,也定期闢有禪七,為僧俗翹楚,精進不已;而埔里慈光山僧團則以僧團制度,引導僧眾淨化人心、建立人乘佛教為目標,在執事生活中專修,推展各項弘法活動......等等。
僧伽教育的方式僅管不同,培育僧伽往自修化他、弘法利生的方向去努力,達到真正「為用而學」的目標則是一致的。印順老法師在〈學以致用與學無止境〉(註一)中,對福嚴佛學院學生的講話,很值得我們去省思,他說要為用而學,不管是用於修行、用於學問或用於護法衛教、興福事業,只要對眾生、對佛教有利益、自己也能從中找到未來的奉獻方向,這些都值得學。在為用而學的修學中有兩大學習範疇,一是佛學,一是世學,這些都是終身要學的。
學習既是終身的事,作為一個僧人,就得有學不厭、學不倦的心態。但是,我看民初的禪堂開示,有個發現:在叢林或學院裡的學僧,他們都等著要快快出頭,也就是等人來請去當住持,或希望能早點弘法利生、為眾生服務;其實這是一個好現象,問題是在要求速成,就像水果未成熟一般,會苦澀、不完美、不成熟,甚至還會有危險。
而現在很多佛學院的學生畢業了,他們回到寺院也待不住,為什麼呢?因為他們急著出外進修,佛門有很多問題有時不是從書本可以讀到,必須透過學而時習之,才能真正了解,例如:佛門生活、寺院管理、佛教在整個大社會的角色......等等,這些在在處處都需要僧人耐心地去關心,不僅一生一世,甚至生生世世去努力完成。所以,最好能有一具足多聞薰修、教學相長的機構,就像印順老法師所說,能自己研究,研究以後也能有機緣,去為別人或居士服務;此時才能試驗自己的知見、方便善巧的趣向,這也是一種不能抹煞的學習,這樣才不會閉門造車,只要肯學,它是有很多管道的。
僧伽教育需僧團中完成
香光尼眾佛學院為提供前述的機會,刻意規劃「學院與寺院合一」的教育,也就是提供成為能住持佛法的僧人的基礎教育。在這階段以後,再視其才華、趣向,提供他往禪修、領眾、理僧事、弘化、翻譯或用近代學術、歷史考證的研究,乃至到大學去講學、弘揚佛法......等方向再努力;我想,內修外弘的管道不是唯一的,但可從奉獻後,看出個人傾向再提供,不可勉強,勉強反會造成戕害,而這些努力都是基於——對佛教有信心、能吃苦耐勞、耐煩、謙下等道心的基礎上,因為僧伽過的是團體生活,在共同理念、理想下,大眾互相增上,共同完成理想。對個人修行、僧院或大社會而言,僧人永遠代表佛教,只有僧人關心僧伽教育、關心佛教,佛教僧團能取得大社會的信任,每一個僧人才能蒙受其益,僧伽的血脈才能世代綿延不輟。
註一:印順法師,教制教典與教學,正聞出版社,六十九年八月出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