佛學譯叢
承服(Surrendering)



談到這兒,我們得到一個結論:我們必須放棄整個靈修物質化的遊戲;也就是說,我們必須放棄護衛及改進我們本身的企圖。或許我們已略知掙扎是徒然的,並且或許希望承服——完全放棄我們衛護自己的努力。但是我們之中,有多少人能確實做到這一點?它並不如我們想像的那般單純容易。我們真能放下並開放到什麼程度?在什麼點上,我們會產生自衛行為?

 

在本講上,我們將要討論「承服」(Surrendering )——特別是從心靈神經狀態的運作,及與上師或導師之間的互動關係來看。承服於上師能意指向生命環境(lifesituation)或某位導師開放我們的心靈。然而,只要我們的生活風格和靈感是朝著開啟心靈的方向,那麼我們必然地會找到一位上師。因此,在以後的幾講中,我們將強調個人如何與導師形成互動。

 

在承服於上師的諸多困難當中,包括我們對他的成見以及期待與他在一起將會發生的事,我們內心一直都預設和上師在一起會體驗到什麼,「我很願意看到這個,那一定是去看到它的最好方法,我希望體驗此一特殊的境界,因為它正符合我的期望與執迷。」

 

因此,我們就把事物固定到一個個框框裡去,試圖使環境符合我們的期望,我們根本無法放棄內心預期的任何一部份。假如我們在尋求一位上師或導師,我們就期望他形似聖者、安詳、寧靜,是一位純樸而睿智的人。當我們發現他並不符合我們的期望時,我們便會開始感到失望,並且起疑。

 

若要建立真正的師生關係,我們必須放棄所有有關開啟心靈和承服情況等先入為主的觀念。「承服」的意思是完完全全地開放自己,而試著超越執迷與期望。

 

承服也意味著:承認並放棄個人「自我」的生澀、粗糙、笨拙與令人驚訝的特質。一般說來,我們會發現,要將「自我」生澀和粗糙的特質放棄是非常困難的。雖然我們可能會恨我們自己,但是同時我們也發現:我們的自我僧恨(self-hatred)是一種常盤據於心頭的觀念。儘管我們可能不喜歡我們自己,而且發現自我責罰是很痛苦的,但我們仍然無法完全放棄自我。假如我們開始放棄自我批評(self-criticism),我們會覺得將失去了這份擁有,好像別人就要奪去我們的工作一樣。假如我們要放棄一切的話,往後就沒有事可做了,也沒有什麼東西可以掌握得住。從基本上來說,自我評許(self-evaliation)與自我批評都是具有神經質的傾向,其來源是我們對自己沒有充分的自信心,這自信心指的是:如實看到自己、如實認識自己,以及知道我們有能力去開啟心靈。我們「有能力」捨棄那個生澀、粗糙且具神經質的自我,並從執迷與先入為主的觀念中走出來。

 

我們不但要捨棄恐懼,同時也須放下希求與期許,然後直接跨步進入失望的境界,在失望的心境中修習——進入它,使它成為我們生活的方法,這是非常不容易做到的。失望是一個很好的跡象,表示我們已初具基本的智慧,它是如此地銳利、精確、明顯且直接,因而沒有其它任何事物能和它相比。假如我們能夠開啟心靈的話,那麼頃刻之間,我們就會瞭解到:和眼前所面臨的情況比起來,我們的期望是無關的,這就自然而然造成了一種失望的感覺。

 

在修學佛法的路途上,失望是最好利用的一具車乘,它並不肯定自我和夢境的存在。然而,如果我們身陷靈性物質化的泥淖中,或將靈修視為我們的學識與美德累積的一部份,或視為一種營造自我的方法,如此一來,整個捨棄的過程當然也就被扭曲了。假如我們將靈修視為一種使自己愉快的方法,那麼,每當我們感到不愉快或失望的時候,我們就會嘗試去將它合理化,心想:「當然,這一定是上師智慧的一種表現,因為我知道,而且相當肯定上師不會做出害人的事。上師是完美的聖者,不論他做什麼都是正確的。大師所做的一切,都是為了我,因為他是站在我這邊的。因此,我能夠、也有能力開啟自己的心靈。我可以安然地承服於他,我知道我所依循的是正道。」像這一類的態度似乎有些不對勁,充其量來說,它只不過是單純且幼稚的。我們被大師令人怖畏、激勵的、莊嚴及生動的一面震懾住了,我們因此不敢朝其它的方向思考。我們的心中形成一種觀念,認為:不論我們體驗到什麼,它都是我們靈性發展的一部份。「我做到了,因為我已經體驗到它了,大致上而言,我已經是一個自修成就的人,而且我知曉一切,因為我已經念了許多書,而它們也肯定、確認了我的信仰、正確性及觀念,所有的道理都互相吻合了。」

 

我們仍然可以用另一種方式退縮回來,而不是真正地承服,因為我們覺得自己是非常斯文溫雅、通達人情世故,且高貴的人。「我們當然不可以使自己處在污濁、平凡的現實生活裡。」我們感覺到,在修道的路上,我們所踩的每一步都應該是朵朵蓮花,同時我們也發展出一套邏輯來解釋發生在我們身上的事。如果我們跌落下來了,我們就會創造出一個柔軟的降落方式,以防受到突然的驚嚇。承服的意思並不包括提供一個柔軟的降落方式,而是指落地時要落在堅硬、普通的地面上,或者落在多石的崎嶇野地。一旦我們開啟了心靈,那麼,不論脚下是什麼地方,我們就落在它的上面。

 

從傳統上來說,承服是用禮拜(Prostration)的動作來象徵的,那是一種伏在地面上做出承服姿態的動作。在禮拜的同時,我們將自己視為卑微者當中最卑微的人,也承認自己本質的生澀與粗糙,我們的心敞開了,並同時呈現了完全的承服。一旦我們將自己視為卑微者中最卑微的人時,我們就不再害怕失去任何事物。在如此做的時候,我們使自己成為一個空的容器,隨時準備接受教誨。

 

在佛教的傳統中,有一個基本的信條:「我皈依佛,我皈依法,我皈依僧。」我皈依佛,就是承服於佛;同時,這也是承認我們生命有雜染的因素,並且向佛開啟心靈。我歸依法——『法』,即「存在的法則」,也就是現實的生活。我願意張開眼睛面對生活裡的情境,我不願把它看成是聖靈的或神秘的,但是我卻願意如實地正視它的真相。我歸依僧,「僧團」的意思是「修道上的群體」,也就是「同修」的意思,我願意和我併肩一起修行的伙伴共享我對於整個生活的體驗;但是我不願為了得到支持而倚靠他們,我只想和他們併肩而行。當我們踏著修行的道路前進時,依靠另一個人是很危險的傾向。如果一群人都相互依賴,那麼,如果一個人跌倒了,每個人便會跟著跌倒。因此,我們不依靠任何人,我們只是攜手同行,肩併肩地一起工作,一起走到某個地方而已。這種承服的途徑及歸依的意義是十分深奧的。

 

錯誤的歸依方式包括尋求庇護的對象;崇拜山嶺、太陽神、月神及任何形式的自然神,這樣的崇拜並沒有別的原因,只因為它們看起來都比我們更偉大。這種歸依的方式就好像小孩子說:「如果你打我,我就要去告訴媽媽」的反應一樣,孩子認為他的母親是一位偉大的、最具權威和力量的人。假如他受到攻擊,他下意識的求救對象就是母親——一位全勝、全知的、握有一切力量的人。孩子相信他的母親能夠保護他,事實上,她也是唯一能夠救他的人。視皈依為依靠父母親的心態是真正在擊敗自己,這樣的歸依者根本不具有真正的基本力量,不具有真正的靈感,他不斷地忙於評估那種力量大、那種力量小。假如我們的力量比較小,那麼,某一個較大的力量就能將我們擊垮。我們要歸依,因為我們沒有能力在不受保護的情況下,做個只擁有微小力量的人,我們往往會自己辯稱:「我是如此地渺小,但我承認您具有偉大的特質。我願意崇拜您,並與您的偉大合而為一,因此,請您保護我好嗎?」

 

承服並不是由於卑微和愚蠢,也不是想被提昇和充實,它和層次與評價都沒有關係。相反地,我們承服,因為我們願意如實地和世界的原貌溝通交往,我們不必將自己分類為「修道者」或「愚蠢者」。我們知道自己立於何處,因此我們做出承服、開放自己的姿態,願意和承服的對象直接溝通、聯繫,對於自己那些豐富的,但又生澀、粗糙或潔淨、美麗的特質,也不必感到困窘,我們將一切都呈現給所承服的對象。基本的「承服」行為並不涉及對一外在力量的崇拜,它是指和「靈感」一起修行,使個人變成一個開放的容器,而讓知識可以被倒入這個容器中。

 

和道友一起修行時,開放與承服的心靈都是必須的準備。我們並不對想像中個人的匱乏感到懊喪,相反地,我們承認在基上每個人都是具有豐富內涵的。我們知道:自己堪受教誨,並值得和學習機會的豐靈聯繫在一起(摘自Cutting Through Spiritual Materialism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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