千燈共一光
修行與家庭:生死共在的慈濟關懷

女性在社會定義的家庭與如來家業的家庭,可以扮演什麼不同的角色? 從社會層次、身體層次、實踐層次談性別,也談修行, 盧所長以慈濟為例,告訴我們從修行起步,性別將可以被超越,生命將會更寬廣。



 

前言 
     
今日所要講的「修行與家庭」並不是我的專長,因為我沒有結婚,所以家庭對我而言是個抽象的概念。再則「修行與家庭」這題目,對我們的聽眾也顯陌生,因為在場多數也是未婚的。一般社會所謂的家庭,是指由婚姻建立而來的家庭,這裡頭有很多理不清的牽扯。佛教對家庭的定義與一般的定義有所不同,佛教所指的家庭是指如來家業—佛教的家庭。 
 
 因為做學問的人容易被思想概念困住,所以這是我第一次嘗試不受講綱的限制,想看看自己的生命,一個想要修行的人,都已經到了50歲的階段,是如何來看待這個重要的議題—性別。每個人,生來就有男女的性別差異,但性別到底限制了我們那些思想、行動?有多少部分是可以解脫、超越的?身體雖然限制了行動,但是我相信思想、靈性應該可以超越身體的限制。 
 
所以,這回我將從三個層次—社會層次、身體層次、實踐層次—來談所謂的性別角色。 
     
社會層次的性別角色 
     
性別的第一層次是社會賦與我們的角色,我們自小就學習著如何去應付擔當這些角色。雖然佛教講世俗的解脫,但八敬法還是受到社會觀點很大的影響。以前我做女性研究,大部分是針對在家女眾的社會角色變遷。但自從接觸慈濟團體後,便一直想從社會的角度來探討:這個宗教團體提供女性什麼空間,讓她們不只是附屬於家庭,而有能自主的社會空間,這是我研究佛教女性的原因。 
 
早期研究一些台灣婦女運動團體,發現不一定需要引用西方女性自覺或意識覺醒的說法,來詮釋台灣的女性自主。所謂西方女性的意識覺醒,是指「我要跟男性一樣」。這是一種對立的觀點—你是大男人,我是大女人,我不需要男性。但是許多台灣婦女團體的需要是什麼?她們不想依賴,但也不放棄婚姻,否則她們會變成什麼都不是。她們只是需要在精神方面,有個屬於自己的清淨領域,別人無法干擾;在這個領域,追求精神上的獨立。因此,在我研究的婦女團體裡,有些女性參加婦女活動,如:婦女團體的讀書會,或是談心聚會。罵罵男人,藉此發洩一些怨氣。 
 
社會對離婚或喪偶的女性,還是常用有色眼光來看待。所以要紓解情緒,要倒垃圾,倒完之後還是要站起來,考量現實生活,如:經濟來源、子女的教育費、贍養費等,那些根本是理不清的。而且還是會不免和前夫有所牽扯,與對方有一種說不出來、難解的恩怨關係。所以,有些人也會藉著念佛,從淨土法門找尋精神寄託。這就是本土的資源,並不需要靠外來的西方概念。在我們的生活中,可以自己嘗試走出來。 
 
今日台灣佛教有許多局面都是女眾闖出來的。如悟因法師領著一群尼師,將香光山開闢成一個非常有氣象的地方。法師們的目的不是為了自己,他們還有一些宏觀的理想,和教育的理念。而以台灣佛教目前興盛的狀況,出家眾的背後,其實還有一些在家居士的護持,其中以女性為多,這是一個相當值得去研究的主題。 
 
在參與慈濟團體後,發現慈濟這團體很有趣。他們不講世俗事務,可是又表現得相當世俗化或生活化。這些慈濟人都不是愁容滿面,而是非常歡喜,這令我相當好奇。當然社會上還是有些刻板印象,認為這些女性是不是遭到什麼不幸才加入慈濟。確實有些人是在人生遇到障礙或問題時,她們才參加這個團體,然後自己才慢慢走出來。這些婦女很有意思,因此我才著手研究佛教在家女性。後來發現研究女性,也不能忽視男性—他們為什麼來參加佛教團體?他們的生命同樣也在蛻變、在轉化當中。對照女性的經驗,如何研究這些男性?這之間一定有些共同的東西。 
 
所以,在第一個層次的社會角色上,男女好像是不一樣的:女性是眷屬愛重。心理學也講女性是看重關係的,要從別人眼中去看自己,她的自我是建立在人我的關係上面;男性通常是相當獨立、志在四方;而女性則是牽腸掛肚的。因此,就第一層次的社會角色而言,男女是有分別的。因為社會角色是長久的文化傳統,男女性別觀念是後天學習來的。但是我們在個體的精神領域中,卻是可以去超越文化的限制和約束。 
 
身體層次的性別角色 
     
無論男性和女性都是人,人的困境就是生、老、病、死,有許多的煩惱。生命所遇到的障礙,形式或有不同,但本質都是一樣的。不管是男女、老少、貧富、貴賤都是一樣的—這身軀終究都要朽壞,那麼這身體給我們是什麼樣的觀照呢? 
 
臨終關懷—到醫院當志工 
     
佛法說色身是相而已,不是實際、實存的東西。但如何展示身體如泡沫,只是苦的聚合?更要以何種方式去引導還沒進佛門的一般人,去了解身體只是不斷變化、老壞的色身而已?在慈濟,慈濟人會去醫院做志工。臨終關懷是佛教一個非常重要的法門,常是讓人徹悟佛法的契機。人常在生命即將要結束時,才能體會人生如夢—是以前在做夢嗎?還是現在在夢中?為什麼我會和以前習慣的常觀世界的關係斷裂呢?—生死,對任何人而言,都是大事。 
 
慈濟志工到醫院,當看到癌末病人的身體時,都感受到全方位的震盪。這眼前所見的身體就有一個窟窿,發出的味道非常難聞,皮膚異於常人,身體反應也與常人不同,整個感覺就是震撼。我的學生在癌末病房做研究,當志工。一進到癌末病房,就不知如何反應,因為太震驚了。那些病人不會像一般人一樣,有預期的反應。如:有些病人整天都不講話,那怎麼辦?這些病人都是以身體示現著。我們都是有情眾生,見到這種景象多少會反省—有一天,我也會變成那個樣子嗎? 
 
佛教說身體是個臭皮囊。所以,有人沒學過佛,但他一看到癌末病人也知道所謂的臭皮囊就是這個樣子,會不會有些思考,這是一個很有力的著眼點。任何人都會碰到大限,碰到生死底限。並不是理所當然地,明天依然可以看到太陽昇起,可以蹦蹦跳跳。所以,我常說人就像活在一個大括弧裡,平常只看到生活的困境。不知那只是一個小括弧,外面還有層層的大括弧。最大的括弧就是:我們終究有一天也會離開這個世間。 
 
以前沒有學佛,不知死後會去哪兒;現在學佛,知道死了會輪迴,會帶著業再來。所以要好好修行,不要讓下輩子的經歷比現在更糟糕。當進到醫院,知道自己目前的身體和病人們是不一樣的,會知所警惕,這對修行來說是很好的功課,也是很便利的功課。 
 
病房是人生苦的縮影 
     
醫院裡許多病人的遭遇類似,每個人都有話說。譬如:夫妻、親子在家都不講話的,到了病房裡,不只不會將恩怨放下,反而會更激烈地搬演。這時,不只有身體病苦,還有心裡的病。所以說,人世間一生走來,不管活到幾歲,所有的苦,所有家庭的苦,在病房中縮影、演出。志工進去不能只光會說:「今天你有沒有好一點?」對癌症病人來說,他已經不會好了,今天好一點有什麼用呢?醫生也救不來,沒有人可以解決這個問題。所以有很多病人很不甘心,抱怨為什麼這病會發生在自己身上;又或許這病人沒有親人照顧,所以看到什麼人來都覺討厭。面對病人,志工看到的是無奈。病人與他只是偶爾的交集,說任何話都沒有用,也不知道要以什麼立場來協助他們。所以,志工們慢慢地會得到一種結論:陪伴是很重要的,不是灌輸很多概念和道理。概念和他的生命無關;或者只有言語上的安慰,也是沒有用處的。 
 
生死對每個人都是真真切切的功課,在此處,性別的區分是沒有意義的。面臨生存的底限時,不需透過言語,而是透過身體的形象,表現出生命的無奈—生命要到哪裡去?如何幫助這個人?—有人以為透過念佛;或者很有慈悲心地不停地勸慰。也許對這病人反倒是最不慈悲的,他要的可能是:「不要吵我了!」但當病房陷入空寂狀態,給病人東西他不要,又不能講話時,要如何溝通?或者病人發了狂摔東西,是要逃開?還是留下來繼續關懷?要如何拿捏?是非常困難的。 
 
各位可以想像那種情況嗎?因為生病的人已經不一樣了。我們本來都很正常,進去後卻不知該怎麼做,都變得不正常了,是嗎? 
     
我們用文學的說法:生病是一場非常荒謬的戲劇。以前所有的經驗都不算數了,怎麼會這樣子?這就如佛法所說的:每個當下其實都不一樣。不要受過去的經驗、概念所限制;不要帶著既定的想法;也不要馬上做批判。不應說:這病人脾氣怎麼那麼壞,因為,他的生命就是這個樣子。重點是:要如何相應?如何回應?所以參與臨終關懷到最後,不知是真的關懷了對方,或是回過頭來,關懷自己的生命該往哪裡去。 
 
天地何其寬廣 
     
對一個女性而言,也許自有許多煩惱,但看了這些生死之間的情景,頓時會覺得家庭的煩惱算什麼,她會因此更投入—從小情小愛中掙脫出來,發現天地何其寬廣。就從這裡面去想去參,當然不是一天就可以參透的。做志工也是一種修行,它需要團體的行動,大家一起分享,慢慢去了解,那就是一門學問了。有時,志工們一起分享病房所見所聞,有些歷經很多磨鍊的歐巴桑,反而可以講出有意思的人生道理和有智慧的話語,我認為那就是一個解脫的契機。這個解脫並非佛教中最究竟的解脫,而是本來是愁腸百結,現在卻慢慢地鬆開。這是從身體經驗出發的修行之一。 
 
生死相通—大體捐贈 
     
慈濟也倡導大體捐贈。慈濟大學醫學系三年級的學生上解剖課,需要實際的人體為教材。醫學系的學生不是很多,一班大約50個左右,學生使用大體,一年也只需要13具大體。現在又加上一個模擬手術。就是人往生後急速冷凍,給醫學院六年級的學生做臨床模擬手術,因為急速冷凍的人體,解凍之後與活人較相似,便可以如同對活人動手術般練習開刀。 
 
自民國85年開始,證嚴法師開始推動捐贈大體。因為人死了,身體也沒用了,可是對醫學院學生了解人體殿堂的奧秘卻非常有用,那就捐出來吧!這也是一種布施。雖然佛經中沒有提過,而是在發達的現代科技中,才有的新的布施經驗、新的作法,同時也是一種生死教育。 
 
死後身體燒成骨灰,成了廢物,而醫學竟然讓它轉化成教材。這雖是從醫學較工具性的角度來說,但若非捐贈者擁有一份大捨的心,誰願意?因此,對大體捐贈者,我們要尊重感謝。說真的,當我簽捐贈大體志願書時,想到自己的身體將會被刀子切割時,還是有些顧忌遲疑;還有想到私密的身體,可能會被自己的學生看到,總感覺不好。—這就是社會層次的感覺:是「女性」的身體被人家看見了。轉念一想,男女身體其實都是一樣,這種我執,根本是多餘的。 
 
死亡,每個人都相同 
     
第一次大體解剖啟用時,我進到大體室去看,所有的大體真的都是一樣,就是死後的樣子。有年輕的、有年老的。而人死後的皮膚,有的是青銅色、有的紫色。如果生前有打針,就會看到很明顯的針孔。有的很瘦,卻腹脹如鼓。所有的大體都躺在那邊,然後模擬手術開始,刀子就會從胸膛劃開。如果這個人比較胖,脂肪就會跑出來,露出黃色的一層。這時還會覺得那是個人嗎?生命到了最後,不過是一堆看不出所以然的東西罷了。 
 
這景象很令人震撼,和在醫院所看到的又不一樣。醫院裡看到的畢竟還是活的,我們所關心的還是病人和生者之間的關係。但死了之後,所有人都是孤單地躺在那邊。從一個生下來純淨無瑕的小嬰兒到死亡,一生就這麼走過來。年輕的是十六歲到二十幾歲、老的也有八九十歲,讓人感覺娑婆世界真的是苦!所有的男男女女都是如此,有朝一日,我們都會死亡,這種景象令人感到自己的渺小。 
 
大體老師的大布施 
     
我們稱大體捐贈者為捨身菩薩或大體老師。在解剖之前,學生會到每個往生者的家裡拜訪,了解大體老師生前是一個什麼樣的人。一方面讓家屬安心,因為他們的親人將會被千刀割開,被毀損的很嚴重,情何以堪呢?雖然還是會縫回去,但這些年輕的學生能多小心?他們也是在嘗試錯誤中學習,所以,有時真的會不小心割錯了。曾有位捐贈者生前留下一段錄影,他說:「我寧可你們在我身上劃錯一千刀,也不要將來在病人身上劃錯一刀。」這胸襟很寬大—我的身體就給你,你怎麼處理都可以,就讓你們學習。他用自身詮釋了佛法的「慈悲喜捨」,這種醫學教育的基礎,就是一種大布施啊。 
 
 這些大體捐贈者真的很不簡單,無論生前多麼平凡,但他的生命因此而有了份量。當學生跟親屬提到大體老師如何如何時,家屬也會覺得與有榮焉。早期我在慈大人文室,剛開始推動大體捐贈時,我就有一個想法:在大體解剖台寫上捐贈者的名字。當時解剖學科的教授認為沒必要,因為以前解剖的都是無名屍,他們覺得這樣會比較客觀;擔心標上名字後,學生會因知道那是某某人而下不了刀。錯了!其實有感情不一定就無法練習開刀。我曾聽過一位醫師說過,他們當年上解剖課時,整個環境沒有宗教氣氛,可能割下了什麼器官,為了驅除內心的恐懼,就彼此丟來丟去。這是多麼地不尊重遺體啊!其實,若能培養學生心懷謙卑,以尊重感恩的心好好地練習,將來行醫時能尊重病人,就從這個地方開始自我教育。 
 
另一種共修 
     
慈濟大學有一個「大捨堂」,那是放大體老師骨灰的地方。大體最後還是會火化,一部分帶回去,一部分放在大捨堂。大捨堂是非常莊嚴的場所,我曾經帶人去參觀,聽到許多慈濟委員說:「以後我在這邊有個位置。」有人笑著回說:「那可不知是誰會先來。」這很有趣,笑談之間生死竟可以如此輕鬆。生死不是斷裂,而是相通的。佛教說分段生死,有輪迴,還會再來;生生死死,就這樣變成一件很自然的事。當知道死後還會再來,很多人就不會再計較現實生活中的許多東西了。大捨堂本來有兩百多個位置,現在已經快要滿了,才不過幾年的時間,已經有一百多位大體老師了,超過一半了,已經愈來愈多的人願意捐贈遺體。而且慈濟對於大體的處理有一套儀式,是非常隆重的。我們很喜歡參加大體的啟用儀式,和學期結束後的告別式,有很多的志工一路助念,浩浩蕩蕩地將大體送到大捨堂去。那儀式很莊嚴,有著生死相通的感覺。當下,自己也願意就像那樣子,為這一生告一個段落。 
 
對慈濟志工來講,為什麼他們願意捐贈大體?因為那就像一個寶庫,讓他們從中了解一些道理,讓人去思考,也讓人心胸變得寬厚,不會再將自己放在中心的位置。生命是流動的,所有的生命都是互相映照;所有的生命都會逝去,留下來的就是那份情懷。會願意讓自己的生命留下一些東西,為眾生的福祉出一點力量。卑微如我,也可以參與,就像一首交響樂,不論演奏的是何種樂器,什麼角色,就是少不了你。或許可以將這說是一種共修,但這經驗和很多法門不一樣,但同樣是觀照身體,直接將人推到死亡前面。當直接面對生死時,人究竟要去哪裡? 
 
我們會在大體開始的啟用儀式,和結束時的感恩儀式、告別式時,邀請家屬參與,這些家屬大部分不是佛教徒,也不是慈濟人。今天會來,是因為他的親人在這裡,不是因為慈濟來的,但他們也都感受到那不同於一般殯儀館的氣氛,那是種尊重、莊嚴的感受,在此,生命的意義被凸顯出來。這是慈濟的經驗。 
 
慈濟很多信徒、志工是非常草根性的。有些慈濟的女眾,只是將養兒育女的愛,延伸到社會,不一定會去淨化生命的本質,提升自己。只有當面對身體時有些領悟,才能突破性別加諸在頭腦、身體、精神上的限制,所有的人都是一樣的。這部分是身體的層次,這對我來講是非常深刻的。 
 
實踐層次的性別角色      
神聖的連結 
 
最後是行動的層次,行動是你要去做,是實踐的。如:大體捐贈、做志工等都是實踐,這常常都需要大無畏的精神。再舉一個慈濟的例子:有一年,台中威爾康西餐廳大火,燒死很多人。有位志工去幫忙抬屍體,因大火將屍體燒得焦黑;當屍體抬起來時,那手臂竟然掉下去了。那位志工本來也是個膽小的人,當然很害怕。但因為有很多人一起做,就比較不害怕。他將自己想像成像觀世音菩薩一樣地慈悲。證嚴法師曾說:「你們就像千手千眼觀世音菩薩的一部分,一隻手,一個眼睛。」所以每個人將自己想成是菩薩的某一部分,我把它叫做「神聖的連結」。不管情緒如何,就是去做就對了。又如:921大地震及空難的現場,也是一個生死教育的現場,一樣令志工刻骨銘心。急救或搬運的過程中,踢到、踩到的可能都是某個罹難者身體的一部分。在那種景象中,生命是毫無尊嚴的。生命易脆而無常,我還有什麼不可放下的嗎?哪一個才是真正的我呢? 
 
身體的、行動的法門 
     
這是慈濟的法門,是身體的,也是行動的。你要去做,去現場。光透過看書、想像是沒有用的,因為沒有全方位的震盪。你要用肉身去行動、去感受,那才是真實的。經驗可以從社會層次到身體的層次—疾病、生死變化都與我們有關聯;經驗也是用身體、行動得來的。佛教徒修行時不只是靠想像,而是要靠人與人之間的互動、接觸。更不只是日常的生活,還要再進到生命終極關懷的情境。終極關懷不是指要超越,要到彼岸,或是去上帝的天堂。而是反省:生命是什麼?從何而來?往哪裡去?有一天身體沒了,剩下什麼? 
 
這種經驗、這種世間現象,用言語無法完全表達,只有當去看了,才能真切地體會。我親臨那種體驗後—譬如,參加送大體火化的儀式,沿途中一步一佛號的景象,會覺得靈柩中躺的那個人和我是生死相通,是一種生死共在的律動—意識到自己身體以後將成為的狀態,讓我也有所體悟。所以,有很多的志工在投入與參與時,並不只是服務,也當做一種自我教育,收穫很多。這是一種循環,因為從中得到更多的能量,所以可以再投入。這要靠行動、靠親身實踐得來。雖然周圍的互動很重要,但如果能利用團體共修,創造機會讓自己知道、體會生命,從看見實際的真相,再與概念互相參照,這就是解行並重吧!而所謂的性別意識,好像就不是那麼重要了。 
 
兩性合作與兩性分工 
     
以前我做婦女研究時,有人提出所謂兩性對立期、兩性合作期。現在在一般的社會層次上,可能還沒達到理想上的兩性合作期。但在佛教團體中,的確看到兩性合作的趨勢。慈濟中雖然還是有兩性分別的情形,例如:女性穿旗袍、挽髮髻,是延續傳統的性別意象,這是為了接觸一般的大眾,以性別角色的某種特殊氣質去悅眾,讓人覺得看了喜悅,看了舒服,但這畢竟只屬於一個層次而已。如果只看到她們延續傳統的角色,而沒有看到她們為何有這樣的精神動力奉獻,那就只是看到表象而已。志工外表穿得乾乾淨淨,但卻是從內而外的,內心的堅強,是因為看到身體脆弱無常的本質。像我今天看起來乾乾淨淨,其實人的身體哪裡是乾淨的呢?人只不過是個臭皮囊。外在可以表現得很有彈性,但內在是必須對生命有較實在、較深刻的認識,如此就不會只注重外表的裝扮。這是我做研究時,所看到及體驗到的。 
 
今日,許多台灣佛教的道場,氣象萬千,各有傳承的法門,法師也各有願力及攝受的對象、方法。而我覺得走進人群,以身來修行是非常重要的。讓我們不要停留在性別、男女的分別心上。男眾較少時,會讓他們做較粗重的工作,是因他們較有體力;然而女眾也能成就大事。就像香光山的開闢,從當初的荒煙蔓草到現在,是比丘尼法師們用心大膽的開展才成就一方福田。 
 
結語 
     
生命最大的奧秘是當我進入大體室時,看到從未見過的景象時,覺得好驚嘆!那完全顛覆了以往對身體的執著,顛覆了人與人之間可能的分別。社會上,我們都是用角色在行事—那是什麼官,或是某院長—但卻不明白:那只是一個小括弧。那大括弧在哪裡?原來大括弧就是生死。 
 
我很敬佩台灣佛教中女眾的努力,總覺得女性較有勇氣和魄力開創新局,男性大概都是坐著講經說法比較多吧!我也很慶幸自己是女性,因為可以親近那些令我敬佩的法師們,體會與感受她們的細膩和心中的丘壑。不限於慈濟,還有許多其他的法師,包括悟因法師也曾給我很多的鼓勵,而每位法師都各有不同的風格。這好像又回到了性別的議題,為什麼男女會有不同?我相信這是在第一層次的社會角色。如果太拘泥於社會角色,就會跨不出去。如認為:女性只能在佛教僧團裡面做第二等角色,這對佛教及社會,並不是一個好的想法與設定。 
 
女性起初可能採取單打獨鬥,本來是邊陲性的存在,後來常變成中心。就像慈濟本來在東部,但現在已有三十幾個國家,有慈濟組織的聯絡處。像香光尼僧團的悟因法師,這麼注重教育、學術,所以有今日的成果。這都必須用心深耕,過程是非常辛苦的,還得不計較。這些都要有過人的毅力,我在台灣許多比丘尼身上看到了。所以,這部分是要回到性別的議題或人的韌性?女性由於先天的壓制,反而在生命的機遇中,奮發出一番氣象;也就是在不公平的境遇裡,激發出更大的願力去突破困難。這些在學術上是值得研究的。重點是:生命是自己的,自己要怎麼過,才可以不斷地看到不同的境界,而不是拘泥在社會的眼界裡。這是我個人一方面研究,一方面思考及實踐的心得,與大家分享。 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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