歇心亭
都蘭山下

暮色裡,阿朱家的牛妹妹,牛屁股剛下下來一坨新鮮的、溫熱的牛大便。阿朱大叫:「哇!好幸運喔!新鮮的、剛出爐的巧克力蛋糕……」



阿顏長得很可愛,她很喜歡戴帽子。
 
她有各式各樣的帽子:冬天的、夏天的、室內的、室外的……五顏六色的帽子,不管天晴日雨,阿顏總是戴著帽子。
 
說起來,阿顏一直都蠻寂寞的,常常孤伶伶的一個人玩,一個人走路,一個人上學。
 
她其實很想交朋友的,她很喜歡跟大家玩,玩什麼都好;只是,她不容易交到朋友,玩過一次,大家就不來找她了。
 
她好像知道為什麼,又好像不知道為什麼。
 
這個暑假,住在嘉義的阿顏,跟著表哥回外婆家。
 
外婆家,在好遠好遠的山的那一頭。
 
台東,其實不遠,如果能從嘉義直接穿過中央山脈,其實很近。
 
但是,台灣沒有直線穿過大山的火車,所以,阿顏跟表哥得坐火車,嘟—嘟—嘟!繞著台灣大半圈,才能回到台東。
 
如果從嘉義往南,經過台南、高雄、屏東,逆時針方向繞到台東;或是從嘉義往北,經過彰化、台中、苗栗、新竹、桃園、台北、基隆、宜蘭、花蓮,順時針方向抵達台東。
 
外婆住的地方,就在都蘭山下,一個叫「水往上流」的地方。
 
坐巴士抵達的時候,都已經是黃昏了。
 
阿顏迫不及待的,奔跑衝向海邊,海風吹走了阿顏的帽子,阿顏很緊張,一直追著帽子跑,「你的帽子好可愛!可以借我戴一戴嗎?」就這樣認識了騎著牛的阿朱。
 
阿顏囁囁嚅嚅,結結巴巴地:「我…我的帽子…有…有味道…」
 
「你為什麼發抖?」阿朱問。
 
「因為…因為…很臭,你不會討厭我嗎?」
 
「為什麼要討厭你?」
 
「因為…因為…」
 
「因為什麼?」
 
「因為我很臭,我不敢接近別人,我的頭會冒出一種臭味,在學校裡他們都說我是『臭頭癬』,都離我離得很遠。」
 
阿朱湊過來,鼻子放在阿顏的頭頂最臭的地方。「不會啊!我覺得挺好聞,很像我們玩的飛盤的味道,挺香的。還有,放屁啦,打嗝啦,不是都有味道嗎?」
 
阿朱拍拍座下的牛,「我這隻牛妹妹呀,口臭最嚴重了。來!你上來!我們一起騎牛。月亮出來的時候,各家的牛都會在海邊集合,今天有飛盤大賽。」
 
阿顏好不容易爬到牛身上,坐在阿朱的前方,看起來阿朱一點都不在意自己的臭頭。她回過頭看看戴著帽子的阿朱,跟自己一樣,也挺可愛的。
 
「背包裡背的那一大包是什麼?」阿顏問。
 
阿朱順手就拿出了一塊圓圓乾乾咖啡色的大餅,「乾的牛大便啊!比較乾的,要拿回家引火燒柴的,半濕半乾的…」阿朱的表情又好玩又神秘,「等一下你就知道了。」話才說完,一朵飛盤側面砸過來,阿朱登時中箭落地,只見阿朱很快地在沙灘上翻滾兩回,站起來,從背包裡取出一盤,回擊過去。
 
砸碎了的牛糞粉片落了一身,阿朱緊緊地抱住阿顏,「喏,你聞聞看,我有沒有比你香?」阿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,陶醉地說:「牛大便的味道,真的好好聞!」
 
天近黃昏,慘烈的大戰在阿朱丟出最後一枚飛盤之後,宣告終結。
 
暮色裡,阿朱家的牛妹妹,牛屁股剛下下來一坨新鮮的、溫熱的牛大便。
 
阿朱大叫:「哇!好幸運喔!新鮮的、剛出爐的巧克力蛋糕!歡迎阿顏成為我們飛盤隊的大將!」阿朱開始分配眾人,準備蘆葦、喇叭花。
 
阿顏小聲地說:「這是巧克力蛋糕嗎?這不是牛大便嗎?」
 
阿朱一把拉起阿顏的手,大聲地說:「來!我們一起圍成一個圓圈!謝謝牛妹妹送給我們一個這麼美麗可口的巧克力蛋糕;歡迎阿顏成為我們的好朋友!」
 
飛盤大賽的每一個人,手握著手,圍成一個同心圓,一起說:「歡迎阿顏!我們的好朋友!」
 
《地藏經》序文說:「一切唯心造。」;《心經》也說:「色不異空,空不異色。」
 
我把小時候的遊戲寫成「都蘭山下」。那時候的我,一點兒都不覺得牛大便很臭。
 
而現在的我,還能不能夠這麼自在地,騎在牛背上,再玩一場飛盤大賽呢?這也是我自己很想問自己的問題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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