悟因法師說禪(四):  以心印心 燈燈相傳
6超脫框架才是「禪」



阿姜布拉姆探病
阿姜布拉姆有一天接到電話,有位尼師已癌症末期,就快去世了,打電話給他說:「你可不可以來看看我?」她在幾十公里外的醫院。
 
他想既然有人需要,就趕快到醫院去探望,開車一個半小時以後,找到那家醫院與病房,病房門上掛著「拒絕探病」,但他還是敲了門。
 
裡面有護理人員開門說:「你沒有看到『拒絕探病』這些字嗎?」
 
他說:「可是一個多小時之前,她才打電話給我,我是特地趕來的。」
 
結果那個護理人員把門關了起來,阿姜布拉姆還站在外面。
 
等了一下,他想一想:「不對,我明明聽到她的電話」,他又再次敲門。
 
裡面護理人員又出來說:「你不要吵,拒絕探病,你沒有看到嗎?」護理人員轉身又進去了。
 
阿姜布拉姆在外面站了一段時間,第三次敲門,那個護理人員又出來說:「你實在夠煩的。」
 
他說:「明明她一個半小時之前打電話給我,我是幾十公里外趕過來的。」
 
他就把牌子拿起來,仔細地看,在最角落的地方,寫了幾個很小的字:「除阿姜布拉姆」,沒有注意還看不到。他拿給護理人員看,她只好放他進去。
 
他進去以後,看到那位尼師病得奄奄一息。
 
他說:「我今天是來看人,不是來看病,病就交給醫生、護理人員。我來這裡是看人,我說笑話給你聽。」
 
他就一直講笑話,躺在病床上的尼師聽著他的笑話,愈想愈好笑。
 
他們兩個在說什麼話?說「人」的話,不是說「病」的話。
 
講了好長一段話,他說:「笑話講完了,我該回去了。」兩天之後,這位尼師就去世了。
 
阿姜布拉姆說:「我是不正常的啦!在醫院看病是正常。」
 
我很喜歡阿姜布拉姆的這個故事,他說:「我們煩惱本來就是正常嘛!心裡很急是正常的。」這就是「如實知」。
 
我們現在就是在分不清楚「正常」與「不正常」的狀態,生死大事可以哀哀愁愁、煩惱重重的。人在臨終時身體就如刀割,全身似被撕開、分裂,痛苦異常。但是一個有禪修的人,難道就不痛嗎?那種痛苦依然不減的,只是他們看待它的心態不同而已。事實上,對修行者而言,所在意的已經不只是在臨終時的「痛」與「不痛」的問題,而是他如何來看待整個人生的過程,在修行過程中的煩惱掙扎之苦,也可能是錐心刺骨的。
 
苦有很多種,不論是愛別離或生死大事,禪修不就是在學如何放下自己嗎?用什麼方法可以放下?你認真地數呼吸,看著念頭的起伏,看著你的腳在痛、在痠、在麻,腰在痛……唉唷!痛楚排山倒海,一波接一波,但這些都是可以割捨的,看你選擇哪一個比較重要。
 
禪修是繫住自己的心
禪修做什麼?一定要跟自己有關,即是用最簡單的方法繫住自己的心。如何繫住呢?其實就看你是要提起來或是要放下,認真就好了。如果是聽經或自己誦經,一定都得回到核心的語意,不是只有文字表面而已,還要與你的心相應,知道它的真義。所以,讀《楞伽經》、《般若經》或《阿彌陀經》比較能開悟呢?或是念佛、持咒、拜佛比較能成就呢?這些都是我們的分別心在作祟,只要你繫心專注,任何法門都可以帶你走向解脫,這些都是相輔相成的!
 
所以,念頭會起起落落,有時記得或有時不記得,有時多學一點或少學一點,更重要的,還是回到自己的心,你的心從未消失。當下那個就是你,同時你也在無常當中。吃飯就安心吃飯,走路就安心走路,念頭跑掉是很正常的,跟自己說:「什麼叫正常?心會跑掉,要有功夫把它叫回來。」你仍然還是回到當下,看清楚了自己,也看清楚自己是因什麼事而最喜歡跑掉。
 
先不要抱怨,因為抱怨以後,你還要花更多的時間或話語去解釋你的抱怨,去處理你的抱怨。你要掌握的就是時時刻刻地用功。可以在哪裡用功?要在你的「見聞覺知」裡用功。因為你的心在你的「見聞覺知」裡,所以你要在眼睛看到、耳朵聽到的一切事物裡用功。
 
當然我們還不至於如阿姜布拉姆那般,在那位病危的尼師床邊講笑話,講到尼師跟著一起笑,不是哭喪著臉來面對自己的死亡,而是自在安穩的。
 
於痛苦中尋找自在安穩
我們要在哪裡得自在安穩?在生死無常的過程中,你尋不到安穩處,始終都在痛苦、煩惱、壓迫裡,自在安穩就在痛苦中,它們是一體的,也是我們用功的下手處。「禪」絕對不是另外再找一個東西,不是的。
 
六祖惠能大師是一個很好的例子,他確確實實是天才。他對持著《大涅槃經》來請教的無盡藏比丘尼說:「字即不識,義即請問。」(我不認識字,卻可以為你說明經義。)無盡藏比丘尼便問:「字尚不識,焉能會義?」(你不認識字,還可以為我解說經義嗎?)惠能大師說:「諸佛妙理,非關文字。」(佛陀所說的義理與文字無關。)
 
惠能大師講了很多次他不認得字,他講得非常坦然,這並不是說他不想要再學習,而是他有另外的眼界,他領會的不是在文字的表面,而是真正的佛法。他已經不在文字語言的框架裡,他開展了自性的智慧,而不被限制在儀軌、戒律或寺院等的框架裡,已經超脫一般人認為正常要謹守的框架,他已經超越了,眼界自然就在那裡,這才叫做「禪」。
 
從這種超越的角度來看阿姜布拉姆的這個故事,他不是在治病,而是在關心人本具的佛性可以超脫,可以生死自在,不是盡在疾病或病苦上打轉。身心能夠超脫,生死所帶來的痛苦又有何懼?以「禪」而言,以佛教教育而言,佛法在世間,真正地要提供最寶貴的療癒,應該是從這裡才更加地徹底。
 
要學禪,第一個要先喜歡自己,喜歡自己的這個身體,也喜歡自己會呼吸。生了什麼病又有什麼關係?先喜歡自己,認真呼吸、認真吃飯、認真睡覺、認真走路,認的是「真」,而不是「假」。身體患病並沒有一直在生病,煩惱也不總是在生起,生氣更是無法時刻持續,念頭生生滅滅,就是這樣來參禪,你才是在「用功」。「用功」就是認真啦!
 
如果前一支香坐得很好,不必太高興;坐得不好,也不必太難過,反正就是認真,隨時再提起來。提起來的是心,絕對不是那些天馬行空的妄念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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