專輯
中國傳統僧伽教育鳥瞰



佛教東傳入中國以後,基於文化、民情的不同,在佛學思想、僧團制度和僧伽修學的型態上,都有了極大的轉變;其間,佛教的興衰,雖與時代政治、社會密切關連,而最主要的還是在於僧才的有無。
 
 
縱觀中國佛教史,在隋唐以前,佛教初入中國,以譯經、研究佛法義理為主,各譯場、講席興盛,成為僧人引頸企盼的高等學府,另一方面,帝王崇敬高僧、信仰佛教,不但以國力護持譯場,也發明用試經來考核、度僧,乃至建立僧官制度;隋唐時,佛教融入中國文化、社會,八宗創立,其中禪宗在「馬祖創叢林,百丈立清規」之下,發展出中國以寺院為中心的僧團制度—叢林制度,帶動各宗寺院群起效尤,以為育僧搖籃;隋唐以後,直到明清,叢林制度漸漸僵化、廢弛,僧人世俗化日深,而中國佛教也呈現衰竭現象。
 
 
因此,若要窺探中國佛教,歷代僧伽的教育概況,我們可嘗試將焦點集中於:中唐以前僧伽的佛學教育、百丈禪師以後禪宗的叢林教育上,來加以觀察。
 
 
一、唐以前僧伽的佛學教育
 
 
大體說來,唐以前寺院的僧伽佛學教育,分有四個層次(註一)
 
 
1.教導讀書、識字例如隋代的寒山、拾得任行者時,原都目不識丁,但他們出家修學有成後,竟成為一代詩僧,留有許多禪詩傳世。
 
 
2.對已識字者,引導進一步學習某佛學專論 例如道安法師幼年出家為沙彌時,雖領執種稻耕田,但將其師所授之經書帶到田頭,運用休息時間誦讀;再如陳宣帝時曾詔令,建立律學學校,課常分設於京邑各大寺院,由二十餘位精通律學的僧人任教,學生三百多人,經過數年的學習和嚴格考核,成就了不少律學專門人才(註二)此種寺院僧伽教育方式,在隋代時最為盛行、完備。又如隋文帝在長安寺院所設立的五眾主、二十五眾主,由精通某一經論或博覽三藏的義學高僧,分別以「涅槃眾主」、「大論眾主」等講座名義,主持以寺院為中心的專科或通論式教育(註三)
 
 
3.遊方參學,或參與講習學僧在熟悉某一專論後,想進一步博通三藏,兼弘外學,他們通常採巡行各寺院,隨方參學的方式完成。其中,講席為專以論辯方式辭學的佛學論壇,不但是中唐前寺院的最高層佛學講習所,也是高級佛學人才的養成所。
 
 
4.譯經場是另一種型式的高級佛學講所,當年由鳩摩羅什、玄奘所主持的譯場,每有隨譯者三千;譯場一邊翻譯經典,一邊就所譯內容為大眾講解,所譯所講都是剛由西域介紹到中國的經典和佛學理論。
 
 
此四層次中,以譯經場對於早期佛教經典翻譯的貢獻最大,而且制度穩定完備,持續長達約九百年之久。經典譯出通常採譯講同施的方式進行;除玄奘、義淨等少數者外,譯場幾乎都由西域或印度來的僧俗領導,稱為「主譯」,他們負責誦出原文,接著口譯成漢語,不懂漢語的主譯,則增設「傳語」負責口譯,再由主譯講解經義、接受聽講大眾質辯, 《 高僧傳 》 中記載,鳩摩羅什譯 《 大品經 》 與《 成實論 》 時,就曾和參與譯場的大眾幾番 「諍論問答」,「交辯文旨」(註四),直到聽者都無疑惑,才由「筆受」集合聽眾筆記作為參考,寫定譯文,最後再與原文校勘,終成定本;而其他的筆記,則另整理成解釋經文的義疏。
 
 
經由講解、論辯,釐清經中名相、微義,不但可使譯意更接近原本,參與者也等於聽講佛學,接受教育,他們往往成為日後最先依據譯本講經的人,因此,也造就了不少有建樹的講經、義解高僧。例如講《中論 》 、《 法華經 》 的道融,講 《 成實論 》 的僧叡,乃出自鳩摩羅什的譯場;謂 《 涅槃經 》 的智嵩,出自曇無讖的譯場,他們都是當代進一步將佛法推廣、弘通於民間的生力軍。
 
 
隋代以前,熟學梵文的人少,譯經場多採開放式,參譯者常多達千數百人,類同今日大型的演講討論會;到了唐初,譯經場在帝王的國力護持下,制度更加完備了,參譯者也逐漸精選當代佛、儒、訓詁學的翹楚,在人數上雖大為減少,卻仍是佛典譯、講的最高學府。
 
 
二、百丈禪師以後的叢林教育
 
 
禪宗叢林的創立,代表佛教中國化的完成,也使中國佛教從最初傳入的譯經、義解時代,進入到以禪修、行持為主導的時代。對於叢林,禪宗有句話說:「所謂叢林者,陶鑄聖凡,養育才器之地,教化之所從出,雖群居類聚,率而齊之......」叢林如何培育僧伽呢?
 
 
叢林寺院十分重視制度,以制度規範常住數百千人的作息、修學,所謂:「規矩者,叢林之元氣。」因此,叢林儀規和參禪是禪僧們不可分離的日課,例如:百丈禪師叢林清規,即立有叢林大眾「朝參 」、「夕聚」的規矩;宋朝宗頤的「禪苑清規」也提到叢林必有的「小參」制度,說它是以家訓綱紀叢林,並定有法儀,以賓主問酬的方式進行。
 
 
叢林裡的教育中心是禪堂,其中可以容納數百到千人,四面設大廣單(即通舖),每人一舖位,作為養眠、打坐之用,中間是空庭,用作眾人行香、跑香的處所。禪堂的功課,每日十柱香用於禪坐、行香,晚上方丈和尚或於禪堂「晚參」,或在「法堂」為眾開示,內容皆從事相引導用功參禪的法門,不做經論講解;而將這些開示內容紀錄傳世,即是歷代禪僧所熟讀的「禪門語錄」。
 
 
神宗認為講經習論是義解法師的事,因此必要演講經論時,常另闢「講堂」,由「座主」負責,但也有寺院遵守「冬參夏學」的規律,在每年四月十六日到七月十五日「結夏安居」期間,安排講經活動,由方丈或外聘佛學專家擔任請席,講經的方式分有四種:
 
 
1.「大座」是在莊嚴的儀式下,由主講和尚開講。
2.「偏座」由主講和尚指派弟子,為眾複講相同內容。
3.「研究」指由大眾自研經疏,遇有不懂處提出討論。
4.「小座」由主講和尚,從聽眾中抽籤決定上臺者,複講相同內容。
 
 
除此,禪堂外還有多數擔任執事的僧眾,他們服膺方丈依叢林四十八單請任執事,以領執的方式修學。叢林執事在「方丈」之下分設東、西兩序,西序執事多屬於教育方面,以「首座」為領導;東序屬總務、管理方面,以「監院」為領導。領執僧人所接受的主要是生活教育,強調搬柴運水無非是道,並由方丈和尚或得道者,在適當時機加以點撥,以助其明心見性,圓滿修學。
 
 
叢林的入學資格不限,只要有求法的真誠即可,畢業年限也不拘,悟明心性就算畢業,即可法化一方,弘揚宗法。單一個叢林的制度儘管完整,但若從佛教整體來看,叢林與叢林之間,在教學上,幾乎不存有任何連繫、關連,因此學僧若半途離去,只得以隨機參方的遊學方式,轉往其他叢林,繼續完成其修學。
 
 
叢林的教育制度雖然完備,只可惜,明末以後真正能遵行者漸少,叢林寺院僅剩僵化的軀殼,僧人的教育隨之日漸廢弛,佛教更因此積弊日深。直到民初,太虛大師力圖振衰起敝,參考西方的教學理念、制度,大力倡導僧教育、辦佛學院,中國佛教才又重現生機。
 
 
【參考書目】
一、曹仕邦,《中國佛教譯經史論集》,東初出版社,七十九年初版
二、蔡金濤,《禪宗的教育思想與實施》,五十六年六月
三、釋依仁,《僧團制度之研究》
四、吳麗玉,《近代佛教先覺者楊文會》,七十九年六月,師範大學
 
 
 
【附註】
註一:謝重光,《漢唐佛教社會史論》,三五七~三五九頁
註二:《續高僧傳》卷二十一,〈曇瑗傳〉
註三:《續高僧傳》卷十三,〈善冑傳〉
註四:《高僧傳》卷六,〈曇影傳〉;《出三藏記集》卷八僧叡撰〈大品經序〉
  
 
 
 
 
 
 
 

 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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