節錄自005 期
1986.02.20
釋自穎
湧泉之歌惜春
櫻花時節，陽明山上，賞花的人潮，絡驛不絕。遊客們拎著野餐、水壺，爛漫的喧叫著，小朋友穿著美麗的衣裳，像花蝴蝶般，滿山遍野的追逐著，只要那棵花樹被鑑定是漂亮的，此起彼落的嘆嘖聲就傳遍山徑。人們紛紛拿著相機，擺出最美的姿勢，留取這永恆美麗的陽明山之春。
我，紮著小馬尾、嘟著嘴，故意落在最後頭，瞅著一地的落花，想不通︰這些頭、鼻、嘴一個模子的花，怎麼會讓人們百看不厭，還要嘖嘖稱讚？家裡的亞森羅蘋，可比它們好看多了。……
看出我的不高興，爸爸走過來說︰「春天來了，百花盛開，我們來看花，便是來找春天的消息。………」春天的消息？傻不嘰哩的我，還是想不通，春天的消息有什麼好找的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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教室外，春光正明媚 ；教室內，琅琅的書聲，講台上，級任老師滿懷的熱情，大聲地說︰「小朋友，大禹是聖人，都愛光陰；至於我們，更要愛惜分陰。這一句話就是在告訴我們，要學勤勞的蜜蜂，趁著春天，趕快做工，不要像蝴蝶，一天到晚愛玩，到冬天，就要凍死了。」「小朋友，你們要做蜜蜂還是蝴蝶？」「蜜—蜂—」「要做蜜蜂，那要不要用功？「要—」響聲在室內迴盪著，我們的臉蛋，都因為興奮而發紅了……
下了課，一待老師轉個身，胖子—小牛對大夥兒偷偷扮了個鬼臉，一溜煙，竄上講台，拿著粉筆，歪歪斜斜地寫了幾行字︰
春天不是讀書天，
夏日炎炎正好眠；
秋天一過冬天到，
收拾書包好過年。
猛地，爆起滿堂哄笑，
我們的臉蛋更紅了…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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辦家家酒、跳格子、踢毽子，………年年的春光，就這樣在嬉笑裡無聲無息地溜逝。稍長後，雖然覺悟要用功，但少年少不更事，我總是向著未來編織美夢，忘了未來其實就是現在的累積，只知道朝天空看，忘記要踩穩足下的泥土。正如寓言家所嘲諷的︰擠牛奶的女孩，幻想頭頂上的牛奶可以賣錢，賣了錢可以買雞蛋，雞蛋孵出小雞，雞子再生蛋………不用多久，她就是大富婆了。………正入神時，那知腳底一滑，牛奶潑地，夢網也破了。……
儘管，我也曾經為這個女孩發笑，但是，在現實中，我卻一次次地扮演比她更滑稽、更可憫的角色。
不是嗎？曾經，我幻想長大後要做 x x家、 x x家……，如今，多少年過去，依然無所有。多少次，我給今天、明天、假日，甚至一生做計畫，但是，不論這計畫擬得多完美，集多少美夢之大成，它總是不堪現實輕彈一指。因為，只要一包餅干、一齣電影、一個呵欠。一個寬容自己的念頭，………就可以打得它全軍覆沒，片甲不存。就像豐子愷先生在「惜春」一文中所說的︰「蹉跎的懊惱和樂盡的悲哀交混在我的心頭，使我感到不可名狀的不快」這樣的經驗不斷的重現。
尤其幼稚的是︰如同照鏡時，發現自己身心滿是塵垢，想要揩掉它，卻又捨不得，拿著抹布，伸不出手，乾脆，把鏡子拿掉，假裝自己原本就是潔淨清白的，有什麼好擦拭的？多可笑啊！我一直就是這樣的欺騙自己，用假花、假樹跟香水來妝點人生，糟蹋生命的春天。
如今，四分之一個世紀的春天，已經凋謝，除了生命的年輪，一圈圈增加，此外，並沒留下什麼可供憑弔的。倘若，擠乳女有知，恐怕要嘲笑得更厲害了。而對著不息的逝水，想說的只是，讓過去的過去吧！讓現在慢慢的流，好使我能從水光中清澈的照出生命永恆美麗的春天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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