菩提道上
無題



一隻貓口裡啣著奄奄一息的鳥兒,飛快地越過弘化堂前的草地,還來不及阻止它,早已不知去向。 

龍眼樹下幾隻鳥兒歪斜地躺著,白色的羽毛散了一地,斑斑的血跡在泥地上顯得相當刺眼,瘦長的腳爪無力的彎曲著,側著頭,最後的一聲求救似乎仍停留在微微張開的小嘴上,黑暗取代了牠們原來應享有的晴空。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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鐘鼓樓下,一陣尖銳而細長的嘶叫聲,劃破清晨的寧謐,尋聲一看,原來是隻正在生產的蝙蝠從屋簷摔了下來,那叫聲不是母親的,而是來自剛誕生的小蝙蝠,一灘血枕著帶點透明肉色的小軀體,它的眼睛還未睜開,一張與身體不成比例的大嘴正努力地對著天空嘶喊。 

我站在藏經樓門口,仍然可以清稀地聽到牠時斷時續的哀號;漸漸地,停頓的時間拉長了,原來還在抽搐的四肢也慢慢停止了動作,旁邊與牠連在一起的兄弟早已血肉模糊了!而那可憐的母親還在掙扎,身體的振動並未因聲音的微弱而稍加停頓,黑色的羽翼下,一隻相同的頭顱伸了出來──微微張著嘴,眼未開,頭濕濕的,母親拖著尚連著臍帶的小嬰孩奮力爬上圓柱,想要回到原來的窩巢,極緩的移動,最後也不得不停了下來,留下一道血跡在已褪了色的紅圓柱上....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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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學時代,曾經有位朋友問我:「如果你患了絕症,只有幾天的生命,你是會自己解決自己,還是等著病魔一步步地摧死呢?」我沒有回答,他笑了笑,很瀟灑得帶幾分醉意離去。 

隔了幾天,他自殺了,他的身體一向很建康,只是臉上常帶點憂鬱的神情,偶爾老師會叮嚀他要樂觀一點,他總是以貫有的微笑回答,那微笑一直是淡淡的,讓人不知道他心裡到底想著什麼。他很喜歡喝酒,幾瓶酒對他來說不算什麼,他那幾首人人稱讚的好詩,都是在與三兩好友開懷暢飲後的傑作。 

入土那天,好友們為他特別準備幾瓶米酒,是特地到老街上他們慣去的那家舖子買的, 還有幾捲錄音帶一併寄上, 而且朗誦了他最喜歡的鄭愁予的詩──我打江南走過....我達達的馬蹄是美麗的錯誤,我不是歸人,是個過客.... 。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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陣山風吹過,揚起了大殿旁龍眼樹的落葉,還有樹下的一小撮染了血的羽毛,我想起了蝙蝠媽媽拖著孩子拼死往上爬的掙扎,在弱肉強食及不可抗拒的意外下,生命何其脆弱,又何其無奈。我也想起了那同窗好友臨終前早已扭曲得不成形的臉,他還想說話,只是已發不出任何聲音,生命何其脆弱,其實脆弱的是我們的心。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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