宗教與教育
西藏僧教育一瞥(下)



《六、學校、政府及民間的關係》

前面曾經提過西藏的政治體制是政教合一式的,在家眾與出家眾各有約一百七十五的官員,平行一起治國。這個特色使得出家眾,從個人角度說,與民間的政府關係密切,事實上,在政府的組織裡,每一工作都有出家人擔任,甚至是看管監獄,也是一個出家、一個在家人共同協理(泰林,1986)。不過出家眾不同於在家眾,在家眾的官員大多是由貴族世襲而來,但任何一個出家眾都有可能從事官職。達賴喇嘛十四世曾經指出,出家僧眾促進了西藏貧賤階級的翻身,促進了西藏的民主風氣,因為許多成就高的喇嘛,特別投生於佃農家。由於這個緣故人民對出身低的人心存恭敬(噶索,1990)。

 

從團體的角度來說,出家人有其自己的組織,由於出家的人口多及寺院的規模大,因此,尤其是位於拉薩的幾個大寺院,他們甚至在西藏的國民代表大會裡擁有一些席位。他們所發表的言論也相當有力,舉例說,達賴喇嘛十三世想要增強西藏的軍力,以防衛國家不受外界強國的侵略。擴大征兵,增購武器,提高寺院的地稅等案提出討論。出家眾堅持其非暴力的信仰,不願意看到他們的國家及百姓,從事殺人的事,當然他們也不喜歡增加地稅這個主意,因此他們強烈的反對,甚至幾個位於拉薩的大寺院還示威抗議,結果達賴喇嘛的提案作了大幅度的修改,在執行上也特別的小心(貝爾,1987)。實際上,政府有時不得已必須出動武力,以達到社會秩序的維持。達賴喇嘛第十四世指出僧團的保守力量,一向是西藏社會的控制力與安定力,不過在社會改革的推動上有時卻是一種障礙(噶索,1990)。不可思議的是,若有對政府的施政不滿意,西藏的百姓很少責怪達賴喇嘛,他們大多責怪擔任內閣的人,提供了達賴喇嘛不實的訊息(貝爾,1987)。

 

《七、當時的僧教育問題》

生命的軌則之一是,不論人們如何的防範,缺陷總是免不了的。認識這個軌則,人們在面對不可避免的變化時,有機會掌握變數以影響其變化。佛法所強調的是:接受並認識變化的現實,並進而將它的正面影響力擴大至極限,以利益最多的生命。當然,西藏佛教教育也不例外,有其不圓滿的地方,其中有三點特別值得討論,那便是:僧眾的質比不上它的量;課程目標太單一:太著重辯論,對於其他治學方法,如寫作等,不很受重視。

 

雖然,西藏出家人一向以其解門要求嚴謹著稱,其僧團的規模、僧眾的人數、寺院的雄偉,都令人望塵莫及,可是以其平均品質來校量其數量,則又是另一幅很不同的圖樣。提高全體僧眾的品質,是一個重要的問題,因為不是每一位僧眾都有那麼好的機會,有那麼豐富的資源,或有那麼大的能力,可以長途跋涉來到大學府,乃至說有那麼充份的能力通過入學考試。達賴喇嘛十三世與十四世,都對提高僧眾的品質十分關心。他們經常巡視各寺院,到各寺院跟僧眾傳授戒法、講說經教以及提攜戒律的受持。達賴喇嘛以為西藏出家人的數量太多了,他說,品質更重要(固德曼,1986)!

 

西藏僧教育的唯一目標在發菩提心成無上正覺,為達到這個目標,學生必須投注全副身心。由於全副精神放在佛法的修學,因此僧眾對世間的一切事業,完全忽視或放下。本來這種修學態度是必要的,問題真正出在對這種態度的「執著」。拒絕與外界接觸、不願意推動社會改革、深怕受到外力的控制,都是典型的問題。還有,由於這點價值觀不同的關係,西藏的出家人比起西洋的宗教專職人員,在從事社會服務這方面,看來也遠遜於他們的積極。而以不染著的心,改善現實生活與社會,有愈來愈受重視的傾向。

 

另一個以佛法為單一目標而修學的副作用,在西藏的僧眾身上,很嚴重的表現出來,尤其是在一九五九年之後。許多西藏出家人為珍惜其信仰自由,逃脫中共的控制,他們不得已離開自己的國家,轉瞬之間,他們身處異國,不但信佛的人少了,連他們自己的語言,也一下子完全行不通時,僧眾的生活簡直苦不堪言。正如獲有格西學位及密教學位的重格拉仁波切(若透,1991)在其自傳所說的:

 

當時我認為儘管國家困難重重,我還是決定要留下來,與達賴喇嘛及我的老師在一起,同擔苦難,而不願意到一個陌生的國家一切重新開始。從當時到現在,我時常無限感慨的想起,我那充滿智慧的善知識空休格(Konchog)跟我說的話。「當重格拉在空休格座下修學的時候,空休格曾建議他去學英文」尤其是我在紐約大百貨公司擔任物品貼標員的時候,他的話就在我的心上,以無比的力量敲擊著。

 

前面曾提過,口試是西藏用來鍛練學生心智,並考驗其學習成果的主要方法。辯論是每一種考試必然的要求,為了要能夠有效地辯勝對方,學生必須背誦許多經典,必須熟悉邏輯及辯論技巧。可是把寫作視為治學的工具,卻一點不受重視,學習公文的書寫只是少部分僧眾的訓練。矛盾的是,有些已經拿到格西學位的人,在寫字及寫作上還有困難。雖然口授有其不可取代的優點,它能在教學上對機說法;可是純粹仰賴口授也有其缺點。如果沒有現代科技的話,口授只能局限在某一時、某一地、某一些聽眾,寫作則不然,它可以提供廣大群眾接觸佛法的機會。試想:一個僧眾花了那麼多年的時間,孜孜不倦地從事嚴謹的學位辯論會,卻沒有留下一個類似今日研究所的論文,一方面能夠長久保存,另一方面能夠提供後人參考,這不能說不是一種不幸!在現代的西藏教育裡,將寫作當做一種深度的治學工具,是應該提倡的。

 

參、結論

 

西藏僧教育旳制度是延襲印度而來,從第七世紀一直流傳到現在。二十世紀初,由於西藏制度的動蕩不安,其佛教引起了全球的注目。西藏教育制度與大部國家的教育制度最大的不同是,它非常著重終生教育,在他們教育目標裡,沒有為當前的短期目標;所有的學習都針對最高目的—成無上正覺而發展。其教育大約於六歲開始,直到幾十年以後才告一段落,整個制度包括基礎教育到高等教育,其組織主要以科目來連貫。不同的班級代表的是學生的學習進度,學生年齡與班級完全沒有關係。其佛學研讀非常嚴謹,不過它只是修行的基礎。

 

佛教在西藏文化裡扮演很重要的角色,其寺院及出家人的數目,充份地說明這層關係;全國大約有六千個寺院,其全國人口的百分之十至廿五是出家人。西藏佛教有四個大宗派,每一派都有其一套修學課程。噶魯派的課程被分為十五個階段,格西學位是經學的目標,之後學生可以繼續追求密教學位。學生除了必須修完課程之外,還必須通過學位考試,才能拿到學位,而所有學位考試,都以口頭辯論的方式進行。

 

每一學生入學時都有一個入學考試,其重點在測驗學生對某些基本經典的認識。生活上,學生都住在如同鄉會的康村,每個學生都有二至三位指導老師,佛法由教授法師教導。學生花相當多的時間熟讀經典,並與同班同學或其他班同學辯論其內容。

 

學校的內部由院長領導,其下有糾察等其他職務,寺院與寺院之間,雖然行政可能獨立,可是在法的傳承上,沒有任何一間寺院是完全孤立的。西藏寺院的組織有一個科層結構,小的寺院有其本宗的上院,一般說上院在規模上比較大、比較完整,而且提供完整的教育。自從一六四二年以後,達賴喇嘛一直是最高的宗教領導及政治領袖。

 

對外界說每個出家人,都有機會與民間的政府產生關係,因為西藏的政治制度是採政教合一制。出家眾與在家眾並肩料理國是,出家人稟著佛法的教育來治國,他們保守的勢力很大,在政治上發出其或正面或負面的影響。其他不在政府單位做事的人,也與老百姓關係密切,他們協助百姓處理生活上,從出生到死亡的一切瑣事。雖然說,有很多出家眾選擇住在茅篷裡,或短期,或長期,乃至終生不與外界接觸,可是還是有無以算計的出家人,擔任西藏百姓的家庭顧問。由於傳統所致,西藏出家人在社會上,擁有崇高受人尊重的地位。這特殊的地位是西藏世世代代的出家人,辛苦耕耘以身作則,辛勸化渡利樂眾生而贏得;也是世世代代的出家人,以優異的行持維繫不墜的。

 

可是西藏僧教育也有它的問題,其中有三個很值得討論:第一是出家眾的質與量不相對稱,因此,除了注意提高其學習品質之外,還必須向全體僧眾推廣基礎教育努力。達賴喇嘛曾表示:西藏出家的人數太多了!第二個問題很巧的是,它竟也是西藏僧教育的特長—專修佛法,出家人一心致力於佛法的修學,往往反對所有他們以為過份的社會改革。另外,在外界環境失去控制時,他們的單一所長嚴重地限制了他們發揮彈性,而創造新生機的能力。最後,在他們的課程裡,顯然對各種智能的培養不很平衡。學生在記憶上及辯論上受到特別的磨練,可是,其他像以寫作來治學卻不普遍。寫作不但是一種有效的為學工具,也可以將良好的作品流傳下來,因此應該予以提倡。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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