靈性的物質化(下)



教法不是古董,它具有生生不息的特質

我如此強調這一點,因為我知道:我們全都是來聽法和學習靜坐的,並不是要賺大錢,而是真正要學習,要使我們的身心得到發展的。然而,如果我們把知識看成是一項古董——一種要被收集的「古老的智慧」,那我們就誤入歧途了。

 

就師系的傳承而言,知識並不是像古董一樣,一代一代地傳下來。而是我們的導師體驗到真理的教誨,然後將它當作一種靈感(inspiration)傳授給學生。正如此一靈感開啟了導師的心智一樣,它也開啟了學生的心智。接著,這位悟道的學生將道理傳授給另一個學生,以如此的過程延續下去。這種「教法」總是因時制宜的。它們不是「古老的智慧」——一個古老的傳說。這些訓誨不是被當作知識那樣地傳遞——不是像祖父向孫子訴說傳說民間一樣地傳下去。它不是以這樣的方式產生作用,它是一種真正的體驗。

 

西藏的聖典中有一句格言:「知識必須像純金一樣,經過融燒、錘鍊和雕琢,然後人們才能將其當作裝飾品一樣來穿戴。」因此,當你從另一個人手中獲取靈修的指示(spiritual instruction),你不應當毫無批判的接受它,而是將它融冶、錘鍊、雕琢,直到黃金光鮮、高貴的顏色顯現出來為止。再以你的手藝將它製成一件裝飾品,加上任何你所喜歡的設計,然後將它穿戴在身上。因此「法」(dhrma)對每一個時代來說都是合宜適用的,對每一個人也是如此,它具有一種生生不息的特質。單單模仿你的導師(master)或上師(guru)是不夠的,你並不是嘗試要變成你導師的複製品。靈修的訓誨是一種個人化的經驗,它一直延續到目前教義的特有者都是如此。

 

靈修是鮮活生動的經驗

在我的讀者當中,有許多人或許對那諾巴(Naropa)、帝諾巴(Tilopa)、馬爾巴(Marpa)、密勒日巴(Milarepa)、岡波巴(Gampapa)以及其它一些噶舉派(Kagyu)的導師都很熟悉。靈修對他們來說都是鮮活生動的經驗,而對這個世系目前的住持來說,也是一種鮮活生動的經驗,只有他們生活狀況的細節是不同的。他們的訓誨都具有像剛出爐的麵包那種溫暖和煦的特質,而麵包直到現在也仍然是溫暖、火熱並且新鮮的。每一位烤麵包師都必須將普遍知曉的烤製知識,應用到他自己那個特殊的生麵團和火爐上。其次,他還必須親自去品嚐這麵包的新鮮度,而且在麵包尚鮮的時候就下刀將它切開,當麵包還溫熱時就將它吃下去。他必須將訓誨化為自己的,然後親身力行,這是一個非常鮮活的過程,其中沒有利用知識的收集以欺瞞的情形,我們必須透過個人的經驗來學習。當我們感到困惑的時候,我們不能走回頭路向我們所儲藏的知識求援,試圖找到一些肯定和慰藉說「:導師以及所有的訓誨道理都和我站在同一邊」。靈修的道路不是如此走的。它是一條孤獨的、每個修習者都有獨到特色的道路。

 

問:您是否認為靈性物質化是美國特有的問題?

答:當教理自國外傳入時,靈性的物質化會變得更嚴重。在此時,毫無疑問地,美國正是一個能夠接納教理的豐饒國度。而正因為美國是如此的豐饒,在追求靈修的過程中,美國有可能會刺激一些人去幹江湖郎中,除非是受到了激勵,否則郎中不會選擇去當郎中。若不是變成郎中,他們會變成搶劫銀行的盜匪或土匪,因為他們想要賺錢並成名。正因為美國是如此努力地在尋求靈性的生活,宗教就變成了成名與賺錢的捷徑。因此我們看到以學生身份出現以及以上師(guru)身份出現的郎中。我想,在這個特殊的時刻,美國是一個極為有趣的發展場所。

 

問:您是否曾拜任何靈修導師或任何當代靈修導師的門下,尊其為大師?

答:目前並沒有。我將我的上師及老師們留在西藏,從有形方面來講是如此,但是他們教誨卻和我同在,而且繼續與我同在。

 

問:這樣說來您是否或多或少在追隨某位導師?

答:任何情境就是我上師的聲音,也是我上師形體之所在。

 

問:對於靈修不產生急欲渴求是很難的。這種獲取慾是否沿途散布在靈修的道路上?

答:首先你必須把這種慾望平息下來。剛開始對於靈修的渴求,也許會將你引導到某種靈的境界,但是如果你繼續仰賴那種渴求的趨策力,那麼,這份驅策力就將會慢慢地衰竭,而在某個階段上變得枯燥乏味。這是一個很有用的訊息。你瞧,最重要的就是將你自己和你個人的經驗結合起來,真的是如此。假如一個人不和自己的經驗結合起來,那麼靈修的道路就會變得很危險,它會變成一種純粹外在的悅己的事,而不是一種活生生的個人經驗。

 

問:如果你決定要尋求一條破除無明的道路,則你幾乎可以確定:任何讓你覺得愉悅的事必然會滋長「自我」,但是實際上,它卻反而阻塞了靈修的道路。任何在你看來是正確的事,將會成為錯誤的事;任何不讓你困心衡慮的事,都會將你埋藏。有沒有解決這困境的辦法?

答:如果你在做某些外表上看來似乎是正確的事,這也不代表那件事就是錯誤的,因為錯與對在靈修的過程中根本就不存在。你並不是在任何一邊的立場上進行靈修,不在「好」的這一邊,也不在「壞」的那一邊,你是在整個全體的立場上進行,這已超越了「這邊」和「那邊」的區分。我認為修行是一種完整的行動,無所謂局部的行動,但是我們所做的和好壞有所關聯的事,看起來卻是一種局部性的行動(a partial act)。

 

問:假如你感到很困惑,而且想要解決它,那似乎就會努力太過度了。但是,如果你根本就不去努力,那麼,我們又如何才能了解我們不是在愚弄自己呢?

答:沒錯,但這並不是說,我們必須在極端上過日子:不是用功過度,或者根本什麼也不去做。我們必須依循「中道」(middle way),一種「如你本來」的完整狀態去修行。我們可以用許多語言文字來描述這方式,但卻必須真實地去實踐它。假如你真正開始循中道而行,那麼你將會看見它,你會找到它。你必須允許自己信賴你自己的智慧。我們是非常優秀的人類,我們內心本具有非常優秀的能力,只要讓我們「如其本來」就可以了,外來的助力也幫不上忙。假如你不願意讓自己成長,那你就會墮落到自我毀滅的困惑中,那是自我毀滅,而不是假他人之手的毀滅。這就是它的力量那麼強的緣故,因為它是「自我」毀滅。

 

問:信仰是什麼?它有用嗎?

答:信仰也許是心靈無瑕的、全然信任的、盲目的信仰,但也可能是無法被摧毀的堅定信心(difinite confidence)。盲目的信仰無法予人激勵和靈感,它是幼稚的,雖未必有破壞性,但卻是沒有創造性。它缺乏創造性的原因,是你的信仰和你本身之間從沒有過任何聯繫與溝涌。你只不過是盲目地、非常幼稚地接受了整個信仰。

 

然而在信心所化成的信仰下,使人充滿自信的原因卻是鮮活生動的。你並不會期望有一個預先編好的解決之道,會神秘地出現在你的眼前。你只是以大無畏的態度去應付眼前的情況,毫不猶疑地投入其中,這個方法非常富有創造性與積極性。假如你具有明確的信心,你對自己就會非常有把握,所以根本用不著回頭檢視自己。它是一種「絕對的」信心——對於此刻進行何事有充分的了解。因此,一旦有新的情況發生,你將毫不猶豫地去遵循另一個途徑,或採取任何必要的方法。

 

問:在靈修之道上引導您的是什麼?

答:事實上,似乎沒有任何特定的引導者。假如有某個人在引導你,那倒是值得懷疑的,因為你正仰賴著外物。「完全成為你自己」也就意味著有了引導者,但這意思並不是指在前面引領帶路,因為你根本就不需有個引導者。你不必追隨別人的尾巴後面前進,你自己就可以張帆起航。換句話說,引導者並不是在前面引領你,而是和你肩並肩地一起走。

 

問:對於瞑想能將「自我」的自衛機轉(protective mechanism)從中途切斷這點,您是否能多加闡述?

答:本我的自衛機轉牽涉到對本身的抑制,這是一種不需要的自我觀照(self-observance)。瞑想的意思並不是建立在「抑制自我而對特定物加以深思」的過程上,瞑想是指:與任何你所使用的方法完全融合為一體。因此在瞑想的過程中我們並不刻意去保護自己。

 

問:我似乎是生活在一堆靈修的廢物推裡,我要如何做才能使它變成一個綴有美麗物品的簡單房間?

答:為了要發展出品味收藏品的能力,你必須從一件收藏品開始。你必須找到一塊墊腳石——一個激勵靈感的來源。如果你只品鑑一件物品,那麼,你也許就不需要去檢視整個收藏品中的其它物品了。那一件物品也可能會是你設法要收集的一塊紐約市的招牌——它也可能具有這樣重要的意義。但是我們必須從一件物品開始,注意它的單純性:這件廢品如何粗糙,這件物品如何美麗等。因此,如果你從一件物品著手,這就相當於在一間空蕩的房間裡放置了一件物品。我想,這問題也就是如何去找到一塊墊腳石的問題。因為我們的收藏如此豐富,以致我們不知如何著手去欣賞,至於應取何物做為第一件物品,那就要靠每個人的本能去決定了。

 

問:您為何認為人們太保護自我?為何要將「自我」放開是如此的困難?

答:人們害怕空間空空洞洞的感覺,害怕沒有同伴,害怕少了影子,覺得沒有人和自己有關係,沒有什麼東西可資依憑,這種感覺可能是令人感到極端恐怖的。即便不是真正經驗過,單單是這種想像就已經讓人感到非常恐怖了。一般說來,他是一種空間的恐懼——害怕我們無法找到一個堅固如磐石的安身立命之所,害怕我們固定、有形、明確的存在會消失掉,這是極具威脅性的。

 

備註:本文分段標題為編者所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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