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子猷居山陰，夜大雪，眠覺，開室，命酌酒。四望皎然，因起彷徨，詠左思〈招隱詩〉，忽憶戴安道。時戴在剡，即便夜乘小船就之。經宿方至，造門不前而返。人問其故，王曰：「吾本乘興而行，興盡而返，何必見戴？」（《世說新語．任誕》）

 

2016年秋，因緣湊泊而至北京求學；倏忽六年已過，2022年夏，收拾行囊回台。除了是個台灣人，我還是位佛教比丘尼，行走校園，常成為側眼的對象。無論如何，汲取知識的同時，那些曾經的彷徨、不安、驚異與欣喜，同時落謝在心。《尼僧西行記》是「興」起行筆的忘我流淌；也是「興」盡回返的撿拾整理有關這六年的點滴。那麼，從哪個部分開始呢？

 

不妨就從2022年回台前至福建等地的參訪見聞說起⋯⋯疫情一起，連著三年多，已想不起2020年前出遠門的準備。看著列出的行程，醒目的是星號標註做核酸的時間、地點以及各地交通、住宿的相關防疫要求。「哦，也許我就是走一趟福建各地核酸檢測的體驗行程吧！」無論如何，帶著口罩、消毒用紙巾，以及手機裡已下載好的「健康碼」（各省有自己的健康碼App，在當地做的核酸檢測報告，會傳送到該省健康碼）、「行程碼」（行程碼會顯示近七天內去過的地區），在壬寅年三伏天的起始日，我離開了北京。出發當天小雨，送機的司機抱怨堵車厲害，我的心卻早已飛越這長長車龍，往向期待甚久的，號稱在中國信仰神明最多的，所謂「仙之人兮列如麻」的福建。

 

作為中國東南沿海的省分，北是浙江省，西為江西省，西南則與廣東省相接，東隔臺灣海峽與臺灣相望。洋流與季風撐起了福建聯通東北亞與東南亞、印度洋沿岸各國間海上往來的船帆，為閩人遠距離的海外遷徙提供了可能。依山傍海的地理環境，使得海外貿易與移民一直是福建長期的歷史潮流，也因應生起家（宗）族祭祀與宗教信仰多元融合的區域文化特色。而此行無論是探訪佛教禪宗祖庭或道教聖地，乃至湄洲媽祖，始終都在這層疊交錯的文化色彩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