洞澈裡邊 照見外邊/大師相對論
為什麼要出家?

重大的決定背後,往往有引人的故事。四位大師發心出家時,佛教並不興隆,但為何決定出家,請您們各自談一談出家的因緣,好嗎?



蓮池:袾宏俗姓沈氏,沈家在杭州還算是個望族。因此,家庭環境還不錯,自小便接受儒家正統教育的訓練,以待科考,希能一舉成名,顯耀親族。
 
決志薙髮出家,是在母親往生之後,但一腳跨入佛教修行之門,絕非衝動的決定,而是一連串因緣變化和合而有的結果。
 
出家前,從遊講藝,皆已回歸佛理,棲心於淨土。家裡戒殺生,以素齋祭祀,也有段時日了,常有「人命過隙,浮生幾何」之嘆!等到自己的兒子、前妻死亡,接著父母相繼過世,才親身體驗到生離死別,心中深深烙上了「人生無常」。
 
因此,母歿時,感念親恩罔極,想,該是報答親恩的時候了,便定了出家之志!就在那年的除夕夜,妻子湯氏端茶給我時,杯子突然墜地破裂,若是他人,可能會認為這是不吉之兆,但自己反而有所領悟,笑著說:「因緣無不散之理!」
過完年後,便與湯氏辭別:「恩愛不常,生死莫能替代,就此拜別,您自己保重。」
 
問:大師相當著名的《七筆勾》,好像就是在這個時候寫的。
 
蓮池:慚愧慚愧,《七筆勾》的內容好像有些感傷,不過,當時的心情確實就是如此。
 
問:憨山大師好像在年紀更小的時候,就對生死問題產生疑惑,是相當的早熟。
 
憨山:一切也是因緣的湊泊。七歲時,面對叔父死亡、嬸母得子後,心中便縈繞著死去生來的問題,不得釋解,不斷地追究:人的生命本質為何?生從何來,死從何去?所以,有人笑說,那是我「第一次心靈上的危機」。
 
十九歲時,朋友們應考科舉皆傳捷訊,便有人勸我應試。此時的自己面臨了儒、佛身分的抉擇:要做儒生應科舉?還是選擇出家修道?
正好雲谷禪師(1500-1579)知道這件事,擔心我有去佛入儒之意,便對我大力開示「出世參禪,悟明心地之妙。」又勸讀中峰明本禪師(1263-1323)的《廣錄》。書還沒讀完,就深受感動,讚嘆地說:「此予心之所悅也!」便毅然決定這輩子就做出世事,不去參加科舉了!
 
問:在憨山大師的描述裡,紫柏大師您是個年齡愈長,志向益為廣大,羨慕俠義之行的年輕人。給別人的印象就是個慷慨激昂、不拘泥常情、欣羨遊俠的血性漢子。您也描述當年的自己是:「屠狗雄心未易消!」怎會選擇出家呢?
 
紫柏:真是慚愧。我本是個「殺豬屠狗之夫,唯知飲酒噉肉,恃醉使氣而已。」哪裡知道什麼佛法?
 
話說那天,在吳門楓橋,我出遊避雨,偶然遇到明覺法師,天色既晚,他便邀我回寺裡休息。
 
晚課時,聞寺僧誦《大懺悔文》中八十八佛名時,深受感動,內心非常暢快愉悅。
 
第二天一大早,我便向明覺法師表白:「吾兩人有大寶,何以污在此中耶?」便請求明覺法師為我剃度。「道人一傘之接,雨漸而為甘露。」總之,自己的出家是相當豪邁灑脫,當下立即決定的行為。
 
這乍看是個衝動的決定,但出家為僧還是與自身性情相應。從小,便欣羨遊俠之行,俠士是不會只關心自己的利害,而是將心力轉注於他人身上,關懷需要幫助的人。這樣的特質與佛教的發願、回向,要濟助別人,不獨佔功德,樂與眾生分享是不謀而合的。
 
但是,身為俠者,若不能時時省察、反思、懺悔自己的所做所為,反而會有由「俠」轉「霸」的偏頗。
 
因此,一「聞僧夜誦八十八佛名」時,會「心大快悅」,隔天就馬上出家,還是有其緣由。
 
問:所以,紫柏大師出家的決定,真可說是立即且戲劇性的過程。這不同憨山大師於年幼見叔父死、嬸母得子,心中一直縈繞著死去生來,而有探究生死大事的初衷。
 
亦即並非動心於「悟明心地之妙」,而是聽聞《大懺悔文》後,直接進入「懺悔」、「發願」、「回向」,受到宗教情意的感動而發心出家的。
 
紫柏:想想,才認識一天,就向明覺法師要求出家,不顧什麼「才初相識」,自己也算是個「性情中人」吧。
 
問:蕅益大師還沒出家前是位儒生,以傳承千古儒學自任,以「儒學傳燈者」自居,誓滅釋老,有著「捨我其誰」的使命感特質。從謗佛到學佛,甚至出家的關鍵是什麼呢?
 
蕅益:智旭少時毀謗三寶,罪滿虛空,在讀了祩宏前輩的《自知錄序》及《竹窗隨筆》後,方知自己的無知。
 
《竹窗隨筆》是前輩對「儒釋和會」、「出家學道」等論題所作的辨析、澄清,而這些觀點令我折服,也改變了後學的闢佛觀。
 
至於發出世心的關鍵點,是在家父往生時,聽聞到地藏菩薩的本願:地藏菩薩前世為婆羅門女時,救母脫離地獄的因緣,讓她看到地獄眾生的苦難,而發弘願:「願我盡未來劫,應有罪苦眾生,廣設方便,使令解脫。」
 
地藏王菩薩的修道因緣是從「孝」發心,推至廣度一切眾生,這激發了自己想離俗染、報親恩。因此,便生起出世心,決意出家修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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