菩提道上
後山



記憶中,淡江大學的後山是我常吵二哥,帶我去玩的地方。

 

向來課業繁重的二哥只得收起忙碌的藉口,頂著豔陽,戴上大斗笠,足蹬那雙早已伸出三隻脚趾頭、卻表徵建築系自命不的破布鞋,踩著吊個大袋子送報用的單車,載他的胖妹妹,吟唱著上山去。一路上,他總是不停揮著額上的汗水,興奮地說:「讓我帶你去領略讀書、工作以外的新天地方!」

 

在淡大的後山上,二哥帶我築水堤、捉魚蝦、採蓮霧,盡情暢遊在梯田、農舍間,看著白鷺悠然滑過層疊的綠浪,傾聽風聲、泉聲、稀稀疏疏的竹子擦撞聲,還有遍野飛舞的野薑花,也會送來淡淡的香氣,沁人心扉;大自然的生命力、人與自然的和諧相處,給予城市裡長大的我,一份新的親切體會。而「後山」也隨著二哥渾雄、高吭的歌聲,織成心中一座安全的堡壘,我走過懵懂的少年時光。

 

香光寺也有座後山。

 

初出家的那段日子,最喜歡站在千山苑眺望後山。每回佇足,便彷彿聽見它在對我呼喚,使我有股迎上前去的衝動。終於等到大出坡,我興緻勃勃地踏上芳草萋萋的後山,加入大夥兒割草的行列。那是我第一次登上香光寺的後山,也是生平第一次割草。

 

行前,庫頭師雖然再三講解注意事項及用刀方法,奈何不靈光的手脚硬是不聽使喚,只能學著比劃比劃。到了山上,因拿刀的手勢不對,割下一束草總要磨蹬個半天,不禁急得我滿頭大汗。還好其他法師打從身邊經過時,總不忘停下敏捷俐落的手脚,適時指點傳授秘法,直到找著了運轉鎌刀的竅門,亂草才一波一波地躺下來。

 

才剛剛得意自己的成就,冷不防脚下卻踩了個空,身體跟著就滾落到斜坡的草叢裡,眾人急忙七手八脚地拉拔,察看是否受傷,還不斷教導我許多上山的護身真傳,諸如:上下坡時脚要如何踩,山勢太陡須從旁乜斜著上去......。這時我才恍然明白庫頭師的交代,若不是在法師們臨場示範下親身經歷,還真無法明白上山出坡的真實況味!

 

當我再次揮刀割下手裡的草,「後山」的意象已由小時玩賞的綠野,轉變成大眾提攜、體行所知的修行場所,而眼前法師們諄諄的話語、彎腰奮力割草的身影,也取代了二哥的引吭高歌。

 

我繼續著割草上山的摸索,這回除運轉刀法,還步步留神,仔細咀嚼禪宗「當心足下」的功夫。它讓我進一步體會,在不上山出坡的時刻裡,也要時時以智慧的光芒,看清世間真象,反照、調整自己的身行,才能鍛練穩實步伐的工夫。

 

從山上下來後,好一陣子我細細思索著:從小到大,除決定出家不在二哥的安排之外,做任何事總有二哥在前面點著燈,指引我一步步向前走,那時二哥是我生命中穩實的「後山」;出了家,師父、同修法師們的提攜,也曾讓我有種找著「後山」的安穩。而此時望著後山迂曲陡峭的山路,我深刻地了解:出家的路唯有靠自己的毅力、耐力才能走出來;心中的安穩、篤實,也必須自己去創造,才能具足。而這和上山出坡的每一步一樣,師長、同修只能從旁提攜,實在替不得呀!因此,我告訴自己:「從今天起,我要走出企求、期待被呵護的日子,學習做自己的主人!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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