拘尸那羅
生生世世生生

死亡像出生一樣,都是屬於生命的。走路須要提起腳來,但也須要放下腳去。 泰戈爾



拘尸那羅
佛所教化人,所度已周遍,
我行道絕向,惟恨不見佛。
 

 
《法苑珠林》
離開倫毗尼園,離開尼泊爾,我們驅車前往位於印度北方邦的拘尸那羅(kuZinagara)—佛陀涅槃處。拘尸那羅國是末羅族(Malla,力士)的住地,因此也稱作「力士生地」。佛陀時代,拘尸那羅國相當繁華,而且是個共和制政權的國家,許多政治議決都是在議會大廳裡討論解決。這個國家勢力強大,篤信佛教,對佛教徒的供養特別豐厚。

西元七世紀,玄奘大師來到拘尸那羅時,只見「城郭頹毀,邑里蕭條。…居人稀曠,閭巷荒蕪。」西元廿一世紀,我們也來到拘尸那羅,卻見「居人殷盛,稼穡滋茂」—熱鬧的佛陀大街,拘尸那羅史蹟區全沿著這條街道。小攤販掛滿各式的紀念品、文物,還有緊跟在觀光客旁兜售的小弟們(幾乎都是男性)。明信片、菩提子念珠、手繪佛像的卡片、小佛牌,還有撿拾來的娑羅樹葉—天啊,這個也要盧比!

最後的教誨
 
綠草如茵的公園裡,筆直的大道順著階梯,我們登上漆著乳白色、圓筒型的涅槃寺。門不大,只夠兩人並行進入,幽暗的大殿中,是一尊六尺長安詳的佛陀涅槃像。

躺臥在鮮豔的供花中,蓋著金黃布的佛像,露出貼滿金箔的頭與腳,就像為了晚來的大迦葉,已入棺的佛陀還伸出腳般,這群姍姍來遲遲的弟子跪倒在佛前,佛陀也慈悲地伸出腳來,鼓勵安慰我們:一切都不會太遲,永遠都是開始!

從涅槃寺往前看,會看到兩棵高聳的娑羅樹,這是因應「娑羅雙樹間」重新植種。只是,這兩棵樹相隔好遠,與我的想像—兩棵樹中綁個吊床,佛陀右脅躺臥,十五的月光透過葉的縫隙,撒了佛陀一身。溫柔的月光,祥和的佛陀,在眾人圍繞下,佛陀心願已足地,了無憾恨地,離開了—完全不同。又據《大唐西域記》的描述,佛陀是在娑羅樹林中「四樹特高」之處寂滅。是雙樹還是四樹,現在我所見到的,是高挺的娑羅樹聳立在平整的公園中,孤單了些。
 
涅槃寺後方是一個覆鐘式佛塔,即是大涅槃塔,標示佛陀入滅的確實地點。我們就在涅槃寺與涅槃塔之間,恭誦《佛垂般涅槃教誡經》—佛陀最後的教示:縱使我的色身不在,弟子們依教奉行,就是如來法身常在不滅。

那天,斜陽照得佛塔金光灼灼,站在佛陀涅槃處前,我恭敬仰望著:最後的教示,讓「法」成了佛陀與我們之間的鈕帶,也成了此岸與彼岸的渡橋,浩闊的生命之流因此而不再孤單。

在印度的越南寺
 
我將死了再死的來認識那生命是無盡的。(泰戈爾)
 
在拘尸那羅住宿的那晚,來了位客人。這位法師是越南籍。她前來禮請悟師父過去參觀她的寺院。一位越南法師:智順法師,在印度拘尸那羅主持一座佛教寺院:雙林寺。典雅而傳統的北傳佛教大殿,鋪著老式的瓷磚,還可以細說從前:佛教在越南受到迫害時,智順法師的師父越過重洋來到佛教故國—印度,並在這裡建了座小寺,念拜著觀世音菩薩。
 
接棒的智順法師,靠著流利的英文,半年在美國講經籌措建寺基金—在印度,很難招到信徒,更何況這是北傳佛教的形式。半年在印度監工。神奇的是,這位越南法師,將八大聖地、中國四大名山,濃縮建在這座位於印度拘尸那羅的小寺裡,不再舟車勞頓,只消在雙林寺繞一圈,朝聖的願將滿足。

夜已深,霧好濃,智順法師熱情地拉著悟師父的手,一個聖地一個聖地介紹,佛陀出生、成道、弘化、涅槃……。「啊!」我卻佇立不前了,如輕紗的白霧,閃映著昏黃的燈,正籠罩著水池中一尊溫婉慈祥的觀世音菩薩。

來到拘尸那羅,恨不見佛的淚跡未乾,煙霧繚繞中,卻遇觀音菩薩的看顧。「曾在娑羅雙樹下哭泣過的一群露珠∕又閃耀在千草的葉尖上了。」(周夢蝶∕第九種風)晚風起,彷彿吹得觀音菩薩的衣帶飄飄,靜寂中,原來是佛陀殷殷囑咐的音聲迴旋鳴響。

異地遇到佛教徒,真的很興奮。(印度,是「異地」嗎?)這座越南寺院將在2010年竣工並舉行落成典禮,智順法師邀請大家再回來,我們相互約定,「一定會再見面,在拘尸那羅!」坐上巴士趕回飯店休息。一晚,那尊白霧中的觀世音菩薩,始終環繞在我心中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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